金灿灿沉默片刻,说道:“无法亲眼见证的复仇对我本人而言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一件事。”
顾濯淡然说道:“因此我的话是对你说的,但从来都不只是对你说。”
金灿灿转过头,望向站在门边的求知,看着低头不语的徒弟,心情渐渐复杂。
“我不喜欢讲道理。”
顾濯依旧在看着金灿灿,目光不曾挪转,对求知说道:“我只讲事实。”
求知的声音有些沙哑,说道:“我有在认真听着。”
“当你在今夜出现在世人眼中那一刻起,只要你还有活下来的想法,那就必须要选一边来站。”
顾濯平静说道:“事实便是如此,在过往千百年来重复过无数次的无趣旧闻。”
房间里一片安静。
求知说道:“要是不选一边站……滔滔江水之前,像我这样的蝼蚁只能被碾过去,落得一个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对吗?”
顾濯嗯了一声,说道:“因为你还不够强。”
三人交谈的声音都没有压低,更没有刻意地避着谁,门外站着的人们自然能听得一清二楚。
场间渐渐生出一种压抑而低沉的气氛。
金灿灿忽然说道:“这句话也可以用在你的身上。”
“江分两岸,站在你这一边,然后呢?是的,只要你不打算装聋作哑,那确实会有很多人因此而死去,其中当然存在着我的仇人,但事情不也就仅止于此吗?如何能威胁到真正了不起的大人物?”
他平静而客观地说道:“再接下来又会怎样?你的敌人连你都敢杀,站在你这一边的人凭什么不能被杀?无非是有没有一个值得被杀的理由而已。”
听着这话,顾濯非但没有愤怒,反而笑了起来。
这句话看似是拒绝,事实上是商量,或者说询价。
“不要说我不站在你这边,那便要死,死亡是谁也挣脱不了的事实,尤其是我和求知已经卷入这件事情当中,生死注定不由人,我们能做的无非就是趁这船还没沉下去的时候,努力着多划几下桨,看看到底能不能上岸。”
金灿灿说道:“这也是事实。”
他看着顾濯的眼睛,认真说道:“更大的事实是复仇固然重要,但就像我刚才那句话里说的那样,活着才是一切的前提,因为无忧山的人早已见惯生死。”
顾濯听懂了,说道:“你想要一个什么承诺?”
金灿灿很是不解,说道:“为什么你总是能这般自信?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难道你觉得你比他们更有资格给予我承诺?”
顾濯淡然说道:“不错。”
金灿灿想笑,只觉得这话着实天真,心想就连我这种踏入无垢境界的公认修行界强者,都不配站在那人的面前,如今的你又算是什么呢?
是的,未来可期。
无数人相信你在将来的某一天将会破境羽化,成为这人世间的最强者之一,但那终究是尚未未定的未来,于此刻毫无意义。
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道理,放在这件事上何尝不是一个道理?
想到这里,金灿灿摇着头叹息了一声,说道:“你真正的倚仗唯有你的师父,甚至我不相信你能完全指望她,至于裴今歌……这位巡天司的前司主是很强,但再怎么强不也被赋闲了吗?你所拥有的远要比你想象中的更少,你现在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吗?”
顾濯沉默片刻后,说道:“我想澄清一件事情,我不是白南明的徒弟。”
不知为何,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刻意地提高了声音。
金灿灿眼神微变。
顾濯接着说道:“我是白南明的师弟。”
听到这句话,金灿灿终于无法维持从容,神情剧变。
一片哗然声响起,自民宅外而来,震耳欲聋。
没有人怀疑话里所言是真是假,因为顾濯不可能愚蠢到当众撒谎,还是这么一个必将会被拆穿的谎言。
那这段关系就必然是真的。
这其中透露出来的意味太过复杂,每一个人都会忍不住去想去揣测,长公主殿下为什么会做出这样一个决定。
明明可以收为徒弟,却偏偏让自己多出一位师弟。
举世皆知,站在大秦最高处那人是皇帝陛下。
也许是因为长公主殿下太过低调的原因,很多人都会下意识忽略,其实她与皇帝陛下齐高,由始至终都站在同一个高度之上,相差仿佛。
之所以如此忽视,是因为人间已然止戈百年有余天下承平至今,让世人忘记了一个铁与血铸造的事实——大秦军方第一人从来都是长公主殿下。
直至今天,她手里依旧掌握着大秦的军队,有着依然说一不二的权威,而且她拥有皇帝陛下绝对的信任,因为百年之前若无长公主殿下,大秦不可能得以踏入第二个千年。
哪怕抛开这诸般权势不谈,她依旧是事实上的世间第三人。
那把名为众生的铁枪,仍旧高悬至物榜上第四,列在她前方不过皇帝陛下手中的天道印,曾为道主所执的晨昏钟,以及道休大师手中的缘灭镜。
像这般绝世强者,所做出的每一个决定本就会被人推断与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