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码头的大火越烧越大,当宗悫和殷道护的联军在前方势如破竹,当江陵城的另外两路大军从东门和西门渐渐接近,桓玄的脸色再一次变了。
他抬头看了看远处城头上的范二和殷仲堪的大旗,终于咬牙做出了撤退的抉择。
桓玄甚至都没令人鸣金,实际上败逃已经成了大势。
当江州的将士们看着桓玄的大旗缓缓后撤时,他们只恨爹娘少给了两只脚,心中也就只有一个信念,——无论如何也要活下来。
范二看着桓玄的大军一败涂地,终于大大地松了口气,于是拿起鼓椎,再次雷起了战鼓。
江州的三路大军终于汇合在一处,凭借不足桓玄三分之一的兵力,便一鼓作气地将他们赶出了三四里。
随后郭铨的部下首先溃散了,他只带着三二百人离开了战场,甚至都不语桓玄打一声招呼就默默地往梁州的方向去了。
刚刚经历的那场战争,好像与他毫无关系一样。
事实上,郭铨本来就是打酱油的,人家本来就是路过此地前往梁州上任的,只不过是着了桓玄的坑蒙拐骗才参加的。
除了郭铨悄悄离开之外,更多的人丢盔弃甲、四散奔逃,有的人在哪跌倒干脆就在哪躺下。
跟在桓玄身后的江州将士,已不足八千人。
面对这样一场大胜,殷仲堪却有些担心地对范二建议道,“穷寇莫追,还是命他们回来打扫战场吧?”
范二一愣,当即反驳起来,“明公说哪里话?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殷仲堪继续摇头,“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仗要一场一场地打,现在他们离城太远了,万一发生什么意外的话,无可补救啊!”
看着殷仲堪难得有这样的坚持,范二只得停下了敲鼓,号令鸣金。
他理所当然能够理解殷仲堪心中所想。
殷
仲堪表面上是为追杀桓玄的将士们担忧的,但他的真正心态却与“心忧炭贱愿天寒”的卖炭翁相似。
一方面,他担心荆州军与范二联合起来,仍然抵挡不住桓玄的攻城;另一方面,他却又担心桓玄被赶尽杀绝
如果桓玄只是退却,他和范二的同盟就会继续下去,他可以慢慢恢复自己的武装力量,再对桓玄和范二徐徐图之。
如果桓玄就此被除去,桓玄的武装力量肯定会大部分被范二接收。
这样一来,范二的力量就会陡然加强,其战斗力甚至比之荆州军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是殷仲堪最不愿意看到的。
可站在范二的立场而言,——桓玄必须死!
如果桓玄仍然活着,前些天投降过来的三千多俘虏就会人心不稳,那他这次处心积虑的出场岂不是白忙活了?
如果桓玄仍然活着,范二实在不知将自己往哪儿放,——是继续留在江陵恶心殷仲堪,还是回天门做缩头乌龟?
如果桓玄被范二杀死的话,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这样一来,范二可以轻而易举地让前些天投降的俘虏稳定下来,可以顺其自然地入主江州,——如果能够入主江州的话,洞庭湖和鄱阳湖就在范二的控制范围之内了,铁矿石的开采和铁器的制造也就能够融合起来了,玻璃制品的加工等工业体系也能连成一体了。
这正如围棋中的破局,关键性的一粒棋子就可连成一条大龙。
杀桓玄,势在必行!
范二要杀桓玄,殷仲堪却不想让桓玄死,两人在这个问题上终于产生了分歧。
结果却还是范二选择了妥协。
因为桓玄现在的确还有翻盘的可能,他这一次溃逃虽让人大跌眼镜,但逃出几里之后的确是可以收拾残局的。
尽管有一些人在逃跑过程中背道而驰,有
的则选择了投降,但更多的人还是跟着他的大旗走的。
即便追随桓玄的士卒只剩下八千,这也是范二目前的力量所无法抗衡的,因为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之后,桓玄不可能再容许三八洲伏击战的出现。
想要再次打赢桓玄,就必须地依靠殷仲堪的荆州兵才行,可现在的荆州兵却有一半人是今天才第一次上战场的,他们打打顺风仗还行。
但凡遭遇什么挫折,肯定是像桓玄那些江州兵一样四散奔逃的。
再一个,范二的队伍壮大了几倍之后,之前预备的干粮早就消灭殆尽了,——在追杀桓玄之前,至少应该筹集粮饷才行。
殷仲堪对范二的妥协显然是极为满意的,他赞许地对后者点了点头,又安慰道,“消灭桓玄不必急于一时。”
范二听了这话,倒是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遭遇了这场大败之后,桓玄的兵力已没有能力再次围攻江陵,那他所能选择的,也就只有回江州这一条路可走了。
问题是,桓玄的船基本上已经被烧掉了,剩下的一些也被甘纯等人停到了对岸。
桓玄的队伍徒步回江州的话,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因为他的军中只有五百匹马以及数十牛车罢了!
若非现在是粮食收获的季节,桓玄这些败兵怕是还得为吃什么发愁吧?
想到粮食时,范二终于忍不住问殷仲堪道,“明公的府库中还有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