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
几个头戴斗笠、身穿黑衣的人,在房顶上跳跃着,向着前方青色的殿宇飞身而去……
黛青色的宫殿之中,灯烛幽微,细乐悠扬,正在举行一场夜宴。
殿堂上 ,分列两旁,列坐着十余名服饰华美的乐伎,一个个梳着高高的发髻,各持一件乐器,在那里奏乐。
座首是一名妙龄女子,上着绿衫,下着绯红芙蓉裙,黛眉紧蹙,怀抱着琵琶在膝上,低低的吟唱:“……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心有灵犀一点通,身无彩凤双飞翼……”
堂上的正中,设着两桌宴席,一桌上面列着八品,四个高足的浅碗,四个小碟子,又有一碗银丝寿面,案前的交椅上,永安郡王李润端身坐于宴前,手中持着双筷箸。
郡王一身紫色袍,背对着灯影而坐,他的面前,摆着半盏吃残的冷酒,似是很久没有动筷了。
对面的一桌宴席,上面摆满着珍馐美馔,杯盘罗列,一片的狼藉,一位帕巾束发的妇人歪身坐着,一手托着只烧鹅,一手举着大瓯仰头吃酒。
妇人身材高大魁壮,面色黝黑,上面散落着几星麻子,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位男子。
妇人的左右,侍立着四个青衣婢女, 两人筛酒,另两人持壶,为妇人的大瓯满斟了。
“哎,郡王!”
妇人猛得住了吃,转过脸来,指着堂下的乐伎对郡王瓮声瓮气说,“郡王看这琵琶曲怎恁凄凉,可是她在作怪不是?!”
“是……是吗?”
听到义妹田界娘的问话,永安郡王李润不觉怔了一怔,他转身过来,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点点头,“哦,的确是这样。”
“来。”郡王招手殿下站着的一个青衣仆人,让他去询问那弹琵琶的妙龄歌伎。
“郡王问你,可有哪里不舒服么?”
青仆弯下腰问琵琶伎,那妙龄歌伎却充耳不闻,依旧弹着膝上的琵琶。
她紧蹙着黛眉,纤细的手指拨弄着琴弦,神情时而凝重,时而悲伤,直到青仆又连着问了数声,歌伎这才慢慢抬起头,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前面,也不出声言语 。
“就随她去吧。”李润抬手,示意那青仆退下。
田界娘仰头,吃下一大瓯子酒,对着郡王咧着嘴嘿笑,“郡王就是心善,所以这些奴婢才敢这般放肆!要是遇到我们这些粗人,不听,打上两大耳刮子,保管她服服贴贴的!”
不远处,一个身穿青黑袍的男子对着个小厮耳语了两句,那小厮点点头,立刻小跑着入了殿后。
青袍男子走宴前,朝宴席上的界娘深施一礼,稽首恭敬解释说,“田姑娘初来府上,有所不知,这歌伎名唤罗娇娇,上月间随王妃娘娘到法华寺中还愿,遇到一位外乡来的青年公子,回来之后,就变了这般恍惚……”
“想是魔怔了吧?”界娘嘿嘿笑了,再抬眼去看时,见堂上已换上了一位身穿红绡的女郎,那个琵琶伎,已是不见了。
“万年。”
李润持起筷箸,夹起筷青脆笋片,刚举到唇边,又想起来了什么事,转头问青袍男子,“你可知那位青年公子是何人?”
贾万年走前一步,轻声说,“小的打听过了,是濮阳郡候王公的乘龙快婿!”
“什么,是王兆丰的女婿?”
李润的神情颇为惊讶了,“当真!要说王公的这位女婿,那可了不得!十六岁便因擅长古文而得名,还写得一手秀丽工楷和好文章!闻他去岁中了进士,为何却在法华寺里?”
“这个……”
贾万年迟疑了一响,才说,“当日李公子随身只带着个小童,看行装,十分的落魄。听寺中的人讲李公子曾前去拜访令狐公子,但令狐公子拒而不见他,主仆二人在京盘桓数日,因衣食无着,只得到法华寺中借宿,说是主仆俩第二日一早便出城去了。”
李润听完,轻的叹息一声,神情复杂,带着无限的同情,“说来令狐家对李公子,那是有师长和伯乐的大恩啊。如果他当初不做王公的女婿,可能今岁的境遇就大不一样……”
“正是。”
贾万年点头,恭声接过郡王的话,“去年令狐老相公尸骨未寒,李公子就迫不及待的做了王公的乘龙快婿,投奔了令狐家的老对头,丝毫不顾及往日恩情,难怪令狐公子恼他不见。换位思考一下,得了我家的恩惠,却做了我家的对头,令狐公子对李公子的所作所为,确实难以做到通达的理解,一笑泯恩仇。”
李润点头,表示赞同,却没有再说话,贾万年见了,便低头退到了一旁。
这时,一个青仆飞奔入殿,附在郡王耳边低的禀报,“郡王,皇叔要出府。”
“这才四更天……”
李润有些惊讶,“光叔怎么就……就是要走,也等天亮了再走不迟。”
“小的着人拦下皇叔,奈何皇叔非走不可,说他的十几亩田等着要插秧,再晚就来不及了。”
“这光叔就是劳碌的命!”李润摇头失笑,“罢了,随他吧。”
贾万年在旁笑,“都说皇叔木纳,种田倒是把好手。”
殿外一股风来,堂上的灯烛陡然暗了下来,交椅上的李润倾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