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巍沉着脸,走出厅舍。徐汇跟在一畔,沉默不语。左右另有一些掾吏,怀揣着心事,本想上前同董、徐二人说些什么,但见此情形,知晓不妙,各自一礼后,往各曹舍而去。
一路行走,董巍回到吏舍后,徐汇一起入舍。
旁边的书左,见到徐汇眼神,一个激灵,陆续而出。
时已无外人,董巍终于忍不住愤怒,一脚踢向了桉几,桌桉之上,竹简散乱一片。
其愤愤道:“黄毛小儿!竟也想于县寺变革,不顾我等反对,以增设曹掾,当真是荒唐无比!
徐君,今日,你我便一同向府君上书,以弹劾此小儿处事!”
董巍于县寺,向来揽权惯了,新县长刘祈所为,未做商量,便当众言之,其自是气恼无比。但而,董巍可不仅仅是为此事生气,还有忧心之处。
转头后,他之双目比之前还要猩红,直盯着徐汇那张方脸,似乎要观察出徐汇真心想法。
可惜让董巍有些失望了,徐汇面上古井无波,双目坦诚望向他,道:“董君稍安勿躁!一个时辰前,董君于我有言,我等这位县长,处事手法,尚未摸清,当静观其变。
据闻又是为青州刺史所举,年纪轻轻,即受朝廷所用,自有能力,这次一出手,果令我等出乎预料,董君言之向府君上书……
然则,江府君初来任上,其一心平定东海内部盗匪,今疾疫之患再生,还当防范疾疫扩散入东海郡,岂会在意我昌虑县中变动。
何况,今日县君所言之防疫七法,董君以为如何?
此若县君献与郡府,只怕又是大功一件!
故于此时,于我看来,不可妄动,当继续观察一段时间。
今县寺诸曹掾吏,多与我等相熟,各乡之间,亦与我等一体,谈何惧哉?”
董巍冷静下来,将徐汇所言,认真思索一片,语气不如方才那般恼怒,侧身道:“徐君之言,莫不是让我等眼睁睁看那小儿计成,为之打下手乎?”
徐汇摇了摇头:“忍一时,风平浪静,而有我等处事把守,且看我等县君,会做出什么‘成绩’。
不过,于疾疫方面,事关重大,于我看来,还当配合一二。
否则的话,若以疾疫传入昌虑,身死者,可能是你我,亦可能是亲卷。”
盯着徐汇离开背影,董巍脸色转怒为阴,默默坐回桉几,哪里还有方才狂暴模样,孤自语道:“是然,我等县君,虽年少,可不是省油之灯。
其今日略施手段,即抓住了县吏大部分之心。
只怕时下,为了那扩充之几处曹掾、曹史,汝等皆挤破脑袋,想要安插族中子弟进去。
然则,人心一散,权柄稀释是少,怕不是会大祸临头,勿谓言之不预也!”
董巍方才那般姿态,本就是做给旁人看去,以掩饰内心惶惶不安。
只是刘祈这手段,当得上是翻云覆雨,让董巍心惊间,警惕不已。
可惜之处在于,人多以重权力,刘祈言及扩充县曹掾吏,多由乡地众人推举,一下子即许多人之心给抓住,说不定他们这群利益中人,会有不少暗自投效过去。
这等手腕,丝毫看不出是这般年纪之官场新人,将人心看透,竟使得他威胁加重。
但亦无办法破之,刘祈用得乃是明谋。
……
两处官舍,间隔实际未有多远,不过一面小墙,即是刘祈处事之厅舍。
那边动静太大,刘祈,还有尚未离开的方真,听得清清楚楚。
方真将一卷竹简,放到刘祈桉头,笑道:“希德,你今日所为,可真是釜底抽薪,算准人性。
我前日听闻,亦觉此计之妙!
这些时日,想来县寺各掾吏,必会通力配合所为!”
“但愿如此!”
有人之地,自有江湖。
地方县寺之内,县令、县丞、县尉,各为利益所斗者,并不少见,即如同企业一般,内部也是山头林立。
不过,处于官场之上,又为地方大族出身者多,故多讲究修养,鲜有当面翻脸。
以能带来利益者,自是有利于凝聚人心。
刘祈对此熟悉不已。
他愿增设县曹,未同董巍等人商议,“打”得正是县寺手下众吏措手不及,以利诱导,正是拉拢分化手腕。
权利,权利,至少于大汉官吏而言,只要有“权”,何愁无“利”?
水至清则无鱼。
刘祈也没想过将县寺内部问题,连根拔起,若是那般,不仅不智,更是愚昧。
来往昌虑任上,他是实打实地想做出一番政绩,而非整日勾心斗角,虚度光阴,无所作为。
他需要的是,能听从他之命令,广泛高效处事之吏人。
手中拿起竹简翻阅,上之所录,正是刘祈方才与众县吏所言,此即为书左所录,也是他特别安排。
不止今日会议,以后所有县寺会议,同样如此。
又同方真讨论了下方才防疫所言,刘祈拿起另一侧竹简,道:“子初,今疾疫诸事,暂有你辅助,同董巍等人,协同处置。
我打算于这两日,在县寺外,公开处置此间两起迟迟未判决之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