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卫槊在这里就好了——危急时刻,她的脑海里竟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连她自己也觉得十分惊讶。
她原不是习惯于依靠别人的性子,更何况是这样的死生大事,只是麓山之上,断崖之下,她屡次为卫槊所救,竟也慢慢养成了这样的依赖——然她毕竟不是他的亲妹妹,他们因为一个共同的目标而被命运捆绑到一起,有朝一日,她完成了复仇,他结束了使命,他们定会各奔东西。
既如此,便该早做筹谋,若是等到习惯了他人的庇护,成了那经不得风雨的温室花草,到了离别的那一日,她又怎能安心远走天涯?
她狠下心,将背部伏的更低,调整姿态,迫使自己放松,身体则随着身下马儿的狂奔而高低起伏着,长长的乌丝也在身后扬起,甩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此地距离回程尚有数里,马场的人视线被遮蔽,并无法得知她眼下的危急状况,是以也无法施以援救。
再坚持一下,她在心里为自己鼓劲,只要越过前面的小山坡就好了,越过那座山坡,她的身影便会曝露在众人的视线里,只要引起她们的注意,霁兰定会派人来救她。
然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迎来曙光时,身下的马儿于慌乱中踩进了一处深陷的凹洞,里面蓄满的淤泥根本无法承受一人一马的重量,马蹄顿时深深陷了进去,巨大的冲力使得马儿的右腿立时折断,跪在地上,痛苦嘶鸣,沚汀的双手再也无法勒住缰绳,立时被甩飞了出去。
这样的速度,只要一落地,恐怕非死即残,电光石火间,她来不及做出其他反应,只下意识的用双手护住自己的脑袋,只想着哪怕一息尚存,也要守得灵台清明,否则她将如何继续自己的复仇之路?
她闭上双眼,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痛楚。
就在她以为自己马上便要触地时,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拦腰环了下来,轻轻巧巧,四两拨千斤般便卸去了她往前冲的力道,又将她稳妥地放在了地上。
感到双脚触地的那一刻,她那颗紧张到呼之欲出的心才仿佛又落回了原处,头一次觉得,原来双足触地的感觉是如此美好,这才敢睁开双眼。
直到看清来人的那一刻,她的心头却犹如遭遇一记重锤,便是方才以额触地,恐怕也不会受到如此强烈的冲击,一夕之间,她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仿佛还是那个无忧无虑,承欢父母膝下的颜府小姐,而这大半年来经历的种种,譬如灭门之灾,譬如改头换面,譬如数次绝处逢生,才是幻觉,是她的无边梦境。
这曾是她多么熟悉的一双眼睛,状若繁星,潋若春水,此刻却盛满了无边的冷漠与寂寥,仿佛历尽了人间冷暖,看透了世间百态,这辽阔的天地间,再无任何人和事,能够引起他分毫的兴趣,虽也在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流露出满目的冷漠与不屑。
然而从前的他,不是这样的,她记忆里的他,分明是个热情爽朗,鲜衣怒马的翩翩少年郎。庭榭湖边,花前月下,他们曾经无所不谈,心意相通,那时的他,明明是一个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和期待,对她饱含了情意与关怀的一个人,在她“身死”之后的这段时光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如何会变成现下这般?
她心里有道不清的疑问,和数不尽的思念,却无法言说,只能定定的看着他,思绪纷乱,回忆交杂,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直到他凉薄一笑,“只是顺手救你一命,姑娘大可不必如此,作出一副要允我终生的架势来。”
不是他,心里默念,至少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他,记忆深处里的那个人,虽则爽朗爱笑,却克己守礼,绝不会像现下这般随意与陌生女子调笑。
她努力稳住心神,带着微微颤抖的声音道,“多谢郎君相救,小女子方才为惊马所吓,一时间神志尚未恢复,冲撞了郎君,还请郎君赎罪。”
言罢她深深福了下去,又尽力装出不认识他的样子道,“不知郎君该如何称呼,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他日必请兄长上门谢过。”
他看着她,似是已经很久没见过这般能挑起他兴趣的人,玩味的笑了笑,“那便不必了,我向来不喜欢与男子打交道。看你骑马的样子,似是家学渊源,亦很像我的一位故人,不知你的骑射之术,师从何家?”
她的心狠狠地震了震,瞬间被一种既喜且悲的情绪裹挟,喜的是他竟然还记得她骑马的身姿,便是“第一次”见面也能唤起曾经的记忆;悲的是尽管她一再提醒自己小心,却不想在这件事上露出了马脚,原以为不会有人注意到,却逃不过似他这般心细如发之人的双眼。
她深深吸了口气,坦然笑道,“不瞒郎君,小女子的骑术,乃是受教于郭君郭老先生。幼时,家父曾花重金聘请郭老先生教习马术。家父原是一介商贾,年轻时曾往来奔波于各地,常年不得归家。父母之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他膝下唯我一女,是以不惜花费重金,请了郭老先生来教习小女骑术。”
他点点头,原来如此,难怪他觉得眼前女子骑马的身姿与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