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槐巷深处一个小院中,堂屋的门大开,冲门的桌案上点燃一盏油灯。薄纸制成的灯罩用了巧思,被夜风吹得不断旋转,上面映出不断奔跑的一匹野马。
风越大,野马跑得越快。
方鉴就着昏暗的灯火,认真作画,这时院门被一脚踹开,内卫闯进来。
方鉴头也不抬,毫不惊慌,淡定落笔。内卫冲到堂屋前,看到对方神色如常有些诧异,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如此镇定的读书人。
进门后朝他面前的画作上瞥了眼,竟然是一幅自画像。
“你就是方鉴?有人指认你春闱舞弊,跟我们到内卫司接受审问。”
方鉴这才抬头看内卫们,点头道:“好,还差两个字。”
“内卫司办案,没有商量余地。”内卫上来拿人。
方鉴拦道:“我等了你们一天,你们等我两个字都不成?”
内卫愣了下。
“等我们一天?”
方鉴没答他,已经将后面两个字写完。
内卫再看画像,旁边四个字——方鉴遗像。
这是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真的在等他们来。
“春闱你真的替孙巍代考。”
方鉴笑问:“几位爷是准备在这里问案吗?”起身径自朝外面走,内卫紧跟上去。
袁大人听去抓人的内卫说明当时情况后,心中好奇,打量着走进来的人,衣衫宽大泛旧,看上去并不合身,好似从别人那里捡来套在身上。身板倒是笔挺,衬得衣服都不那么寒酸。
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随意挽起,两鬓还有乱发,肤色是被晒出来的暗黄。面容清瘦,五官俊逸,淡如清茶的气质倒是让整个人看起来赏心悦目。
壬辰年舞弊案是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同审,内卫司未有参与其中,袁大人当年也没在现在这个位子上,对于这位少年才子并未有见过,只听闻其人。
方崇被斩首后,妻子不久也跟着去了,方崇之子不知去向,后来听人提了一嘴在西市摆摊卖画。这么多年他已经将此人遗忘。
应该整个华阳也都将这位曾经的少年才子给忘了。
却没想到十多年后,他再次出现是因为代考。
“下方来人是方鉴?”
“是小民。”方鉴躬身施礼,抬头目光迎上袁大人。
见他举止淡定,言辞冷静,袁大人有些意外,对他也感了兴趣。
他在内卫这么多年,从没有哪个人犯了事后,进内卫司能够如此的。即便是皇亲国戚也都被吓得慌了神。
硬说有,也就是去年那位鉴画才子杨徹。
这两人这方面还真有点像。
他清了下嗓子。“孙巍招供,春闱三场是你替考。”
“是。不仅春闱三场,从去年重华书院月评开始,小民大大小小替他考了七场,替他写的诗词文章更是不计其数,包括去年聚贤楼重华书院和国子监的文会,也是小民替他。”方鉴一五一十禀报。
这些都是孙巍未有招供。
“为何春闱替他下场,你可知这是什么罪?”袁大人再问。
“春闱替考,替考者与被替考者皆斩首,小民清楚,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计尚书给了小民诱人的报酬,死也值了。”
“户部尚书计昶?”
“是。”
袁大人还从没有遇到过审案这么顺利的,问一句答十句,还有言无不尽之势。若是所有进来的人都这样,他们内卫也不用酷刑审讯了。
让他更没想到的是,方鉴瞥了眼旁边记录的文吏一眼后,对他说道:“大人无需这么麻烦一句一句审问,小民早就写好了认罪书。”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卷白纸,递给旁边的内卫。
“这里面是所有小民为孙巍替考的内容,包括用什么方式替考,对方给了多少报酬,是金银还是银票,钱现在在何处,有哪些证据、证人,都写得清清楚楚。”
袁大人接过内卫递来的一卷纸,打开有一尺宽六尺长,密密麻麻全是字。最后还有方鉴的签字和指印。
当袁大人将内容看完,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他不可思议地望着方鉴。案子的顺利让他觉得有点不真实,不像内卫司审案。
“一万三千五百八十两?”
“是。”方鉴自嘲笑道,“小民卖一辈子的画都赚不来零头,可仅仅半年,凭靠代笔和替考轻轻松松就赚到了这么多,这么大的诱惑小民怎么能够抵挡。”
“你既然为了银钱,为何写出那些狂逆之言?”
“什么狂逆之言?”方鉴一脸不解地问,“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我岂会自断财路。”
“你是和本官装糊涂吗?”
“大人,小民真不知什么狂逆之言,还请大人言明。”
袁大人倒是被他给问住了,那张考卷上的内容,每一字每一句都是欺君不敬,都是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