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日头虽盛,可最多半个时辰便要暗淡下来,逐入薄暮。
故而日月运行饱含了这世间最言简意赅的道理——盛极必衰。盛极理必衰,一个人行至顶峰,看是如日中天,可光鲜之外候着的,是循坡下山。
薄暮。
天帝渐入薄暮,本期许的是万万年之乾坤魁首,却顿时光热渐散,力不从前,精心培之储君,待储君御极。
太子总有一日御极,指望着他德、行充备,慢慢的也不再计较这事。
阿曜也只能这么想了。等他做了天帝,哪还会有心思与她一只小小鸟过不去,实在有伤体面。
而眼下,她只能委曲求全,过个东躲西藏的日子,亏得自己早年处处结交善缘,走哪都有自己的躲处,不就是个打太极的事儿,他若穷追不舍,横竖阿曜她也是个闲人,大把空闲,有的是心思与他藏猫猫,看是他有本事,还是她够闲。
回来扶桑,料理料理自个儿的行囊,眼瞧着金乌不多时定然回来了,与他作别一声,便逃命去。
“阿曜我呀,命实苦呀,招了歹人,不得安生,背井离乡,流落天涯......”
一面收拾着,还哼着点可怜兮兮的小调。
打理了铺盖卷,想了想还有什么要紧的......她有一颗剔透的鱼目,也是元元从前给她的,这鱼目没甚么用,不过就是一颗坚韧珠子,夜里生光,较为漂亮。
带着罢?
藏在这洞窝里许久,但凡她回扶桑,都会拿出来拿出来瞧瞧。此番她要远去,倘若被那太子撵得无处遁形,永生再回不得故里,她也可拿出来一睹,消解一腔思乡情切之意。
正当她将鱼目珠子收入袖中,猝然被人从背后欺压而来。
惊得她尖叫一声,珠子也从袖中落了出来。
他一手扼住她的肩膀环住胸口,一手搂住她的腰,声嘶哑而兼有愠意:“你为何骗我。”
小心脏在胸腔里扑通扑通的跳,阿曜险些失了魂。脸儿被他的下颚抵住,动弹不得,双手无力的扳在他坚实的臂上。
他将她转过来搂在臂膀中,捏着她的下颌,视线咄咄相逼:“谎话连篇,骗取我几番信任——”
吓蒙了的阿曜愣愣的望着瞧他那双充斥了愤怒的眼,因着下颌被钳制的疼痛,像无间司狱一样可怕。
几日不见,再见到这张凛冽的面庞,只有一涌而上的阴霾遮蔽了她整个心上,那空寂大牢沉重的枷锁与窒息的滴水声,地堂鞭打来皮开肉绽的痛楚,包括他的□□......这张脸,只有这些。
宝陀寺小和尚一眸温润荡然无存。
眼中只有恐惧,她的大眼睛弱弱的望着他,不敢说话。
他松开了指,镇定了呼息问:“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在一起?”
在无间地狱给那人一鞭一鞭抽打的时候,她就知错了,这缘分若是叫她这样不痛快,她就不要了。她那时在心底暗暗发誓,她不要了,她不要小和尚了。
元元嘲笑她,先前念长念短的小和尚,眼下如见了鬼一般。
不就是鬼么。纵使不愿承认,在她心底隐隐知道,或许、或许他不会要她的命,可她就是不喜欢他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许是被他拿捏的不服,许是为他对她毫不掩饰的占有所忌惮,许是他的反客为主让她所感到不适......反正她就是不喜欢他了。
她不愿意为他掌控,不愿意见他,不愿意在与他有半点干系。
“是......”她垂眸,诚实的点点头。
他一只微眯的眼角不禁跳了下,望着怒火滔天,可他还是强制镇定的问她:“那小和尚呢?”
小和尚。
她是喜欢小和尚,可他不是啊。纵然是同一张脸,可那眸子中的暖意全然变作了冰霜,他也不再是他。
喜欢小和尚,大抵是从小与金乌在一起,见惯了金乌那无动于衷的性子,再见暖意如便如潮水,荡漾了她的心——可如今的他,却与金乌一样了。
与金乌一样不近人情的眼眸,却愈寒,寒得彻骨。
她将头偏过去,蹙着眉浅浅回答他:“我不想要小和尚了。”
听了这句话,他目光逐渐晦暗,俨然崩溃了一样一掌狠狠摁在她脸旁,将树洞中的盘藤攥紧,气息逼迫咫尺:“你毁我金身,毁我千万年修行,既不喜欢,何以撩拨?既偿还不上,又何要引诱我入世!破我赤子身,如今说不要就不要?”
阿曜不敢看他的眼,只觉暴怒的气息在她耳边蹿腾,想要顷刻间将她撕碎。
“如今说不要就不要了......”他有些失控的低吼道:“你凭何这般作践欺辱我?”
她不是欺辱他,明明是他欺辱她。
可她也不是作践他,她是真的喜欢小和尚呀。
阿曜不服,扭脸来与他反驳了句:“我那不是作践你,我是喜欢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