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是魏塱想瞒,可京中并非只有姓魏的,沈府那把火也没全然烧透。挂孝要等天子诏,往西北传话却只须一匹快马尔。
一路遮的严实些,沈伯清生前没能赶到的棱州,死讯只得三日便到了。此地果然已是沈元州手心捏着,飞书一封,鹞子当天就到了宁城。
信上笔墨不多,沈府里头是一桩无头公案,说也说不清楚,唯沈元汌卒于朝堂众目睽睽,多写了两句。
高堂俱丧,兄妹不存,休回。
沈元州捏着书信,起身翻箱倒柜,搜出另一封来,是前儿到的沈伯清亲笔,上写一家老小已随苏远蘅离京,不日即到棱州
当时看的一头雾水,何以父亲全然未与自己商议,来信便说已经离京,又是与苏远蘅搅和在一处。可两地相隔千里,鱼书雁信来往杳杳,哪里问得清。
此等大事,也不敢再走公文问,只派了心腹连夜往棱州赶,算算脚程昨夜差不多该到,只是信还没回来,苏远蘅那头已出了乱子。
仔细想来,与苏家的牵扯,是去岁年初苏凔高中始。沈家虽发迹于新帝登基,然朝中常年被黄霍两家把持,沈家能依仗的,无非西北一点兵权尔。
庆幸的是,天子也苦于黄霍久,沈家反成了天子依仗。
古来朝堂,无非文武,想要与黄霍抗衡,沈家武在外,要紧事就是内结文臣。皇帝力排众议点了苏凔为金榜,沈府哪有不识趣的道理。
时至今日,已无法分辨得清,究竟是世事凑巧,还是筹谋已久,苏凔背后,居然是巨贾苏家。
二者上任即是碣使来京,恰过乌州。风云在侧,三方理所当然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后来种种,龙争虎斗,伤了苏家,实是人力所不能及,非见死不救尔。
素日与苏凔、苏远蘅来往,瞧二人颇有忠义心肠。胡人南下在即,皇权朝不保夕,沈元州也作了个于情于利,苏家该帮着自己才对。
不想家书刚来,底下人急急传,苏府答应的粮草钱银,俱是废石。见微知著,苏远蘅肯定有问题,却不知如何,父亲说和他一起离了京。
这厢担心还没个着落,平城兵书又至,胡人攻城了。还好平城准备良久,那个安鱼极稳妥,短时内不足为虑。
然京中又传圣旨,西北十六城兵马司悉数点卯领兵回京,另着抽丁。这旨意,居然是直接下到地方官吏,并没通知沈元州。若非心腹递了话来,不知他还要被蒙在鼓里多久。
沈元州捏着各处乱麻,心急如焚数日不得寐,直至这一纸丧帖挡住眼帘。连一丝怀疑都没有,反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断弦感。
从下属来报苏家的东西是一堆乱石时,他就已然猜到要出事。胡人早不攻晚不攻,这两天突然出兵,无疑是得到了京中消息。加之皇帝又一反常态,这三方举措,分明是,都知道沈家完了。
远在天边的沈家要完了,只能是因为,京中沈家已经完了。
身旁赵德毅看沈元州一口长气没上来,仰面欲倒,忙上前扶了一把,急道:“将军何事?”
这两日的消息都不太好,眼见沈元州两日不眠不休水米少进,底下人早就担心不已。现也无暇顾忌规矩,又看沈元州手上书信并非公文,当下一手扯了来飞速看过,骇然失色道:“怎会如此。”
旁人齐齐围上来道:“如何,可是陛下又.....”
赵德毅捏着那张纸,不知要不要递给众人看,为难道:“沈老大人.....”
沈元州勉强站直了身子,双目泛红,半晌怔怔走向一处座椅,整个人瘫倒在椅子上,良久才喃喃道:“怎会如此。”
众人相觑数眼,书信悄然传了数手,在屋内翻飞如蝶,最后又递回沈元州手上。另一亲信王良道:“信上潦草,沈老大人如何不得知,只是元汌...元汌他.....想必看见的人多,作不得假。”
他与沈元州亲近,年岁大些,与沈元汌也见过,呼其名并不冒昧。沈元州捂脸未答话,旁者又碎语杂杂,一说沈元汌不该如此,一说眼见未必为实,不知背后是否有人逼迫。
吵嚷间王良再劝道:“真假休论,此番境地,将军要早作筹谋,咱们这帮人,无论如何,是归不得大梁了。”
屋内一时寂然无声,沈元州到底沉浸在丧亲之痛中,加之几日未曾休息,这会只觉头疼欲裂,实不能去想以后如何。
门外又听传令,说是今日平城文书到了。赵德毅上前接过来,步履沉重走到沈元州身边,低声道:“还是看看吧。”
一人高声吼:“不然咱们快回乌州,这本不是咱的地,不稳妥,天知道那狗皇帝要作什么手段。真个打起来,还是咱们自己人知根知底。”
附合声众,沈元州仍未抬头。王良再劝:“他们说的也是,这头的兵,不比乌州那边咱们带了好几年。若真有个万一,将军看,是不是以乌州为据的好。
再说,胡人主力必然走的是宁城线,咱们绕一绕,避其锋芒,等时机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