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眉眼黯然, 颇有些心灰意冷的样子。
“到底怎么回事?这可不像你说出来的话。”
往日王熙凤哪天不是光彩照人、中气十足的?
凤姐儿知道贺秋不是那种嘴上不把门的人,再说现在也只有贺秋这个了解贾府情况却又无利益相关的人可以倾诉了。
她将邢夫人找她要银子的事说出来,咬牙数落道:“那就是个眼皮子浅的人, 凭她也想在我面前摆婆婆的款儿?我呸, 她做梦!”
现在想来当时她何尝不是被邢夫人逼到了悬崖边上?要是真掏银子不就坐实自己夫妻二人‘不孝顺、不懂礼’,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可言?要是不掏银子, 一般人少不得要与王善保家的掰扯一番,即便是掰扯赢了又有什么用?在下人面前的脸都丢光了。
幸好她远非常人, 当机立断给王善保家的弄了一口黑锅背上。
凤姐儿庆幸万分, 这会儿说起来也有些得意了,“你是不知道我当时有多机智。”她将如何扭曲王善保家的意思, 如何几句话拿下这恶婆子一一道来,“这老不死的次日就被赶出去了, 东院那婆子屁都不敢放一个!哼,我也算出了口恶气。”
她现在多提一句邢夫人都嫌晦气, 一口一个‘东院老虔婆’,说完了对上贺秋含笑的眼睛才觉得有些失言,轻拍了一下嘴巴:“瞧我这嘴。”
贺秋竖起大拇指, “你做得对, 被人欺负到头上了不打回去还留着过年么?”她是武将人家的女儿,自己也习武, 奉行有仇必报的行为准则,理所当然道:“这仇就得当场就报,让别人睡不好总比让自己睡不好划算呢。”
凤姐儿一拍大腿:“要不说我与识枫妹妹一见如故呢!咱俩真是想到一处儿去了,我就顶看不上那种别个打你脸你还生怕她手打疼了的面人儿。”
听到贺秋十分赞同她的做法, 王熙凤也放开了, 叭叭吐槽:“东院那个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 她是有功劳还是苦劳?手一摊就要银子,我宁愿把银子丢到水里,就这还能听个响儿呢,给她花有什么用?说不得前脚拿你的银子后脚就背着人说你的现成话呢。”岂不恶心人?
“我知道她是对我管家没给她扒拉银子不满,也不想想我的难处,府里上下那一双双眼睛都是摆设?无事尚要生非,真拿着你的把柄了还有的好?她但凡识大体些我也不至于——”凤姐儿撇嘴:“到底不是亲生的,根本不为我们两口子着想。”
贺秋经常在外面跑,受的根本不是普通闺秀的教育,点头道:“本就不是亲婆婆,面子上过得去就够了。”什么‘礼’、‘顺’的都是聪明人拿来束缚蠢人的,装装样子还罢,真把那一套奉为圭臬,日子别想过了。
“谁说不是呢,你和二妹妹两个没有血缘的且能理解我的作为,反倒是我那姑妈,”凤姐儿黯然道:“私底下说我不懂事。”
见贺秋疑惑,便将王夫人听到此事后的评价说与她。
贺秋无语:“你那姑妈怎的看不到你受的委屈?”这件事换个人来哪里有王熙凤的魄力?况贾琏两口子是真的给了长辈孝敬的,贾赦邢夫人夫妻一体,哪里还要准备双份儿的?明明是自家侄女儿占理的事,偏要让她低头是个什么意思?这一低头以后就少不得要被邢夫人压制住,在府里处境也艰难了。
她想了想,看在王熙凤以前不管出于何种目的总算对黛玉多有照顾的情面上,忍不住说:“你别怪我多嘴,即便是亲姑侄——且要为各自的小家打算呢。你是哪房的?你姑妈是哪房的?”
王熙凤知道她的意思,大房二房在荣府的各项资源、利益划分上确是天然的竞争对手,她嘀咕道:“我帮她管家尽心尽力,没有私心……”
“你确定没有私心?”贺秋挑眉,她不信王熙凤这么个精明人没什么想法。
凤姐儿被她一噎,讪讪的说不出口。
“再说你们立场就不一样,她能看到你今天没有私心,明天呢?后天呢?人心隔肚皮,谁能肯定。”就差没明说王夫人防着她了。
贺秋一点不觉得自己在挑拨离间,王夫人就是这么做的嘛。“平日还好,这不一出事就显出来了,你姑妈是那种善于委屈自己人的人哩。”
“我看你们大家族的家可不好当,现在恶名都是你担了,往后总要交给其他人的。你把人都得罪完了,以后可怎么办?”
贺秋这话可谓一阵见血,王熙凤一时怔住。
平儿在一旁忍不住点头,她也觉得王夫人作为自家奶奶的亲姑妈,遇事怎能不维护奶奶呢?听林大奶奶一分析就恍然了:可不就是委屈自己人嘛。
王熙凤坐在马车上,平儿在一旁劝道:“奶奶,林大奶奶说得对,咱们还是要多为自己打算,我们横竖要回那边的。您现在管着这一摊子吃力又不讨好,连太太都……何苦来?”
平儿早觉得自家奶奶管家这事不好做,只是自己身为丫头不好说,索性今日林大奶奶挑明了,“府里上下不好管,管松了下面的人要翻天,管严了——似现在这样,都私底下把咱骂成什么了?就像林大奶奶说的,这管家的事以后总有人接手的。”过几年宝玉都能说媳妇了,那时或是宝玉媳妇或是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