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没亮,李婆婆就将吴岁晚叫起来,穿新衣服,梳妆打扮,最后一次帮她编了个麻花辫。
吴岁晚有不好的预感,这一次离开,将是更大的不幸的开始。
她紧紧拉着外祖母的手,一步一回头,杨家村的山,杨家村的河,杨家村口的那棵大槐树,越来越远。
吴六子快三十岁了,却是一事无成,没有一个正经营生,但他的小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因为他亲爹的身子硬朗,再活个十年二十年不成问题。
只要亲爹还活着,为了面子就不能分家,不分家,就每月都有银子领。养小妾,逛窑子,与狐朋狗友吃酒鬼混,怎么得劲儿怎么过。
生计是个什么东西?有他亲爹在前面挡着呢,他怕什么?
这日一大清早,吴六子从小妾梅氏的房里出来,转回正妻安氏房里,借口一个朋友有生意介绍给他,需要走走人情,拉拢关系,从安氏手中哄骗出来几两银子,而后带上小厮,就准备出门吃喝玩乐去,谁想一踏出大门就被一老一小拦住了去路。
“六哥儿……你还好……”
“闭嘴!”
待看清了眼前老婆子那张脸,吴六子立即喝止,恐怕李婆婆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什么不适宜的话来,随即,又动作粗暴地把她拽到了不显眼的巷子里。
“你怎么来了?你要干什么?”
吴六子黑着脸,端的不可一世,李婆婆弯着老腰,卑微道:“六哥儿,芳芳已经没了,我不是来找麻烦的,实在是走投无路,你那女儿太可怜,我想把她送回来……”
“送回来做什么?”
吴六子急了:“谁也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女儿,你突然要把她送回来,你不是来找麻烦的,是在干什么?”
李婆婆的腰弯得更低了,急声道:“可岁晚毕竟是你的女儿,她今年都十岁了,总不能让她无依无靠,一直窝在小山沟里……”
“怎么就无依无靠了?你不是还有一个儿子吗?再养个三年五年,给她随便找个人家,打发出去就完了,回来找我做什么?”
吴六子满脸不耐,语气冷漠,好像在说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仔细想想,也的确是毫不相干的,因为自吴岁晚出生到如今,他不但没有看过女儿一眼,甚至在这十年当中,都没想过她一次。
即使此时此刻,吴岁晚就站在他三丈远的地方,作为父亲,都舍不得给女儿半个眼神。
李婆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了吴六子的大腿,哀求道:“六哥儿,芳芳怀着身孕回村子那么多年,那么难,我都没来求过你。可岁晚太可怜了,她在村子里名声不好,找不着好人家,也找不到好男人。找个不上不下的,又没有娘家人给她撑腰,以后她的日子怎么过呀?”
“你说你烦不烦呢?怎么就不能过了?”
吴六子使劲蹬腿,也挣不脱李婆婆,又急忙从腰间掏出了一个荷包,砸到李婆婆头上,怒声道:“你不就是想要银子吗?都给你,就这么多,拿着,赶紧滚,别再来烦我了。一个丫头片子,找个婆家嫁出去就完了。若你现在不想养,谁家买童养媳就卖出去……”
“不不……”
李婆婆伏地磕头,痛哭道:“六哥儿,求你行行好,就当积德行善了,你把岁晚认回去吧。她很乖很听话的,就养个三年五年,给她找个婆家,有吴府的名头在,怎么找也不会差了的……”
“那你有想过我的面子吗?我半路认回一个这么大的女儿,人家都知道我当年做的事了,亲朋好友怎么看我,家里的妻妾又怎么看我,我的脸往哪儿搁?”
吴六子怒气冲冲,朝旁边的小厮一使眼神,两个人合力拖拽起李婆婆,朝更僻静的角落而去。
吴岁晚一看事情不妙,连忙跑上前捶打哭嚎:“放开我外祖母,放开……”
动静太大,已经有很多路人朝这边侧目。吴六子更急了,朝小厮吩咐道:“去多叫几个人来,把她俩捆了,给我扔出城外!”
吴六子更是抽出腰间的汗巾子,堵住了吴岁晚的嘴巴,那副恶狠狠,就像对付街头碰见的流浪猫狗。
祖孙俩被扔到了城外的荒地里,李婆婆呕血昏迷将近一个时辰,才缓缓睁开眼睛。
吴岁晚抱着外祖母,哭哑了嗓子:“祖母,我们回家去吧,回到杨家村,我多干活,我去采山货,多卖点银子。再有二三年我就长大了,我可以更干更重的活计,赚更多的银子。我给外祖母养老,求求您不要丢下我……”
“唉……岁晚别哭……”
李婆婆缓了一阵子,却没有放弃,牵起吴岁晚的手,顶着晌午的大太阳,一步一晃,又挪回了城里。
“岁晚,你回到了吴家,日子过得再艰难,也不要伤心。左右不过三五年,到你及笄之后,他们就会张罗着给你找婆家,你就可以离开了。吴家是大家族,是要脸面的,吴家的女儿找婆家也不会差了,就算不能享富贵,也定会衣食无忧。婆家人品再不好,念着你娘家的实力,也不敢薄待了你。再过些年,多养几个儿女,你这一生也就安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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