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的荒鸡狗盗时刻,打更的司耀差役早就跑去县城看热闹,赵家府院里的冰瓶冻到根底里去,根本就辨不清天气有多么寒。
极远方扑打来的灼热气浪剐断了大院门前的冰棱,裹着貂皮袄子的赵员外骂骂咧咧翻身起床——从温暖的炕头滚下地。
他三更天起夜不得安宁,被神仙斗法的动静吵醒,家里没有肉干茶点,村民都去了铁匠铺住,买不到零嘴——于是喝了年夜饭的暖身参汤,口干舌燥火气上涌,再也睡不着。
他腆着肥大的肚子鬼鬼祟祟往家丁伙计的平房摸过去。到了鸡圈旁边,员外见到院子里有雪,又听见香甜的鼻鼾,心底立刻冒出一股无名火。
“他妈的!老子睡不着!你们也别想睡!”
员外摸进鸡圈,赶走草垛里几只雄鸡,鸡鸣声一响起来,吓得大院的护卫犬也一起狂吠——六个留在赵府过年,不能回家的长工伙计立刻醒了,慌慌张张跑来看。
赵员外骂道:“好吃懒做的贱货杂种!鸡叫也不起床?难怪穷一世!”
“老爷!老爷!天亮了?天亮了?”有伙计问道。
员外催促道:“滚去给我扫雪!”
“还要扫?等天光了,太阳出来,不就化了么?”又有伙计满脸为难。
“喊你扫就去扫!”员外满脸横肉气得发抖,他最见不得别人闲,既然长工拿了钱,就要干活,如果还敢睡觉,这钱不是白花了么?
“你怎么敢说太阳会出来?!”员外骂道:“你是王母江雨神?丹阳关风神?你这狗种好大胆?!敢顶你爷爷的嘴?”
伙计连忙不做声了,又有一个老汉来了起床气,本来睡不够人也麻木,站在院落里顶着风雪去打量鸡圈,哪里要扫什么雪呢?这雪怎么可能扫得干净?寒气进了膝盖,老汉也疼醒了。
“员外...既然太阳都不出来,雪是越扫越多的呀...”
“大过年的!”赵家员外强词夺理道:“我见不得一点白!不去是么?节礼例钱还要么?留你们这些雇工在我府上过年,就是混吃等死的一群废物?”
说到此处,员外又觉得脖颈生寒,连忙把貂袄扶正,往耳朵贴——
——银光闪闪的善信环扣吸足了寒气,他却舍不得脱下,睡觉洗澡都要戴,这是他的功德。
伙计们洋洋洒洒往工具屋走,荒鸡时分是最冷的时候,也是最暗的时候。
还有伙计低声议论着,拿到笤帚木铲,已经冻得两手发紫。
“我看这天色见不到一点光,或许才四更...”
“昨天夜里也是从早做到晚,睡不到三个时辰就要跑去置办年货...”
“马车也不让用,怕把马儿的腿冻坏,我的腿呢?我怎么办?”
雪天本来安静,似乎所有的杂音都被积雪吸收了——
——员外坐在客厅烤火,听得越来越烦躁,没想到家奴还敢背后议论?!
他抄起黄铁山道场求来的戒尺,气势汹汹赶出门去,大声呼唤着。
“来福!来福!反了!要造反了!来保护我!”
从府院旁的犬舍里钻出来一头黝黑狼狗,两眼痴傻毛皮油亮,体态壮硕气喘如牛,这狼狗只用后足站起撒欢玩闹,比这些一米五六的家丁要高太多了!
赵员外喊:“我看哪个敢偷懒!再说一句废话!咬死他!”
狼狗往大院狂奔出去,成了员外的好监工,它似乎听得懂人话,也吃过人肉——
——它摇着尾巴到鸡圈附近,伙计们马上就乖乖听话了。
赵员外得意洋洋的挥着戒尺,气焰愈发嚣张。
“做!都给我做!谁做得慢了就要喂狗!”
伙计们争先恐后,去抢鸡圈廊道的雪,只怕自己扫得不够卖力。
老汉的腿脚不便,慢了几步,看到狼犬逼上来,连忙哀嚎求饶——
“——老爷!老爷饶过我!不能杀人的!县官来了,你要赔钱了难,我这烂命一条不值得...”
“县官?!”赵家大院本来就坐在偏僻地带,员外根本就不在乎什么王法,更不在乎县官的人情,“那个老东西现在跟了武灵妖道!他迟早要倒台!什么县官?!死人一个!”
“你敢拿他来压我?我杀你还要赔钱么?”
“我是五柳佛祖的善信!我有功德!~”
说到此处,赵员外亮出耳环。
“今夜过去,五柳佛祖将那武灵妖道轰杀至渣——以后黄沙洞的生意经也要我们这些乡贤来念,来福它是有功的狗,我拿你一身烂肉喂了来福,是给你积功德!以后你也有功了!”
这狼狗听不懂太过复杂的人话,只知道主人越来越生气,越来越得意,越来越猖狂愤怒,只等员外下令,它立刻把老汉的屁股咬下——
——它心里通透,先撕开大腿,咬了腰脊软肉,使人跑不快,再去咬腥臊卵蛋,就没有反抗能力了。这几天屋里存粮不多,它吃不上一口热食,想到有新鲜滚烫的人血人肉,它几乎兴奋到发抖。
“去!去!来福!哈哈哈哈哈!去!”员外指着老汉,挥戒尺发令。
大狗一下子飞扑出去,要把老雇工踩倒了慢慢料理!
就在这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