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再度提起,朕或许永远不会知道梁巍真正的死因。”赵怀熠语气重了些,“就连你,也未曾对朕说过。”
班贺笑容微苦:“微臣也不过是俗人一个。”
赵怀熠呼出一口气,语气放缓:“你们这些人,要斟酌,要审时度势,怕得罪人不去提旧事,即便想提也要等候时机。几年来,只有一个‘不合时宜’的陆旋,没去想过是不是时候,当着朕的面直言不讳。”
的确,这便是陆旋的独特之处。不合时宜,不去敷衍应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这也是班贺为何选中他的原因之一。
可想而知,还有多少事,是被底下人敷衍过去。皇帝在这龙椅之上,只得见云山雾罩,层层阻隔。
天子居九重以御万邦,并非天子当真手眼通天,而是靠着君臣一体,内外协力。
说来容易,人心各异,复杂多变,别说一个初登基的新帝,就连当了近二十年皇帝的先帝也时常被朝臣顶撞反驳。皇帝要平衡朝堂,就不能让事态扩大变乱,梁巍是朝政的牺牲品,皇帝是最清楚不过的人。
班贺心如明镜,赵怀熠是在诉说当年的不得已,为自己鸣不平。
皇帝都诉不得已,而梁大人与受到牵连的陆籍夫妇,还有被灭门的虎威镖局众人,早已无法开口为自己鸣冤。
“这件事朕会给已故的梁巍一个交代,至于陆旋……”赵怀熠垂下眼睑,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他在外面最好是谨言慎行,给朕留着这条小命。”
班贺心中一动,拱手躬身:“是。微臣会转告陆旋,陛下的警示之语。”
将心中郁闷一吐为快,赵怀熠心头松了些,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若是朕没记错,驻守叙州的,是总兵骆忠和吧。”
刚说了陆旋的事,这时候提起骆将军做什么……班贺略迟疑,回道:“正是骆总兵。”
赵怀熠点点头:“陆旋一个初出茅庐的小把总,无甚背景,军中没有根基,去了西北也扛不起大梁。况且他出身南军,淳王帐下都是身经百战的虎将,北军兵卒也是跟着将领出生入死无数回的老兵,让陆旋去带兵,恐怕难以服众。但叫他重头从小卒开始,又对他不公。朕让他回到西南,再历练几年不是坏事。”
昔日南军北军之争,班贺略有耳闻,军队是朝廷的军队,但兵却得服从将领,南军北军各为其主,淳王领北军作战,南军则以夔国公为首。两军共同作战,难免会有功劳争端,为争功彼此间明争暗斗,互相倾轧,对对方颇有微词。后来情形愈演愈烈,两军间隙扩大,相互敌视,闹出过几场动乱。
为首的两位不见得真的不和,反倒是底下人会搅混水,最终酿成大祸。当年夔国公死于党争构陷,淳王未曾料到会如此严重,因此远离京师,不管朝政,驭下愈发严格,杜绝再次发生这样的悲剧。
皇帝说出这话,班贺完全明白了他这样安排的意图。
皇帝心知肚明有人在背后支持陆旋,且背后的人甘愿为其冒这样大的风险,往后一定会鼎力相助陆旋在军中立足。皇帝放陆旋回到西南,是想用西南的资源栽培他。
所谓的根基,是一个在战役中获得经验快速成长的将领,和一支服从他跟随他的强大军队。甚至到时候,这支队伍将会和陆旋一同划入淳王麾下,不用淳王费一兵一卒。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想清楚这其中曲折,班贺不得不心中暗暗惊叹,皇帝的心思城府远非常人所能及。幸而他没有追究罪责的意思,否则陆旋就是立再大的功劳,也休想逃过项上一刀。
这些话皇帝没有对陆旋说,怕也是明白以他的性子不会管那么多,没落到实处压根不会听进耳朵里。特意将班贺召来,这话才算是说给了能听得进去的人,比苦口婆心劝解陆旋有用得多。
走出宫门,班贺回头望了眼在烈日下灼眼的金黄琉璃瓦,在这座皇城内生存下去不是件易事。
他收回视线,宽阔大道上方向前延伸而去的无边天际,这天下,又有何处生存是易事呢。
脚下步子迈开,班贺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走一步算一步吧,只有迈出步子,才能知道可以走多远。
得空班贺去了趟军器局,别的人他认识不了几个,就是有名的工匠认识得多。找了个擅长打造盔甲的工匠,班贺绘制图纸,给出精确的尺寸,委托他制作一副量身打造的盔甲。
娄仕云在军器局里混得如鱼得水,没把自己世子的身份当回事,和那群工匠打成了一片。他虽然名义上是班贺的徒弟,可当一个人的徒弟不如当一群人的徒弟,反正师父不介意,他更喜欢成天待在军器局。
得知班贺要打造这副盔甲,娄仕云第一个嚷着要帮甲匠打下手,盯着那张图纸移不开眼,像是见了奇珍异宝。班贺乐得清闲,放养徒弟比自己手把手带轻松多了。
一个月后,做工精良的崭新盔甲被娄仕云亲手送到师父面前。班贺仔细验核,精钢制成的甲片坚硬无比,每一处关节嵌合连接结实又不影响活动,赞叹一声:“不愧是大师的作品!”
娄仕云咳嗽一声指着几处:“这儿,这儿,还有这儿,都是我做的。”
班贺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