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元帝看着下方低头的李穷奇,淡淡开口,“爱卿离开怀古关时带走一万兵马,如今还剩几何?”
李穷奇满脸愧色道:“除了末将以外,仅剩下洪备和西门宫二人。”
听他主动提及这二人,昭元帝眯了眯眸子:“既然还有旁人活着,为何爱卿独自前来?”
李穷奇:“末将与他们闹翻了。当初霍霆山让末将择三人,洪备、西门宫和傅雄皆不在选择之列。他们三人随末将离开后,大概忧心被灭口,遂想先下手为强,合计杀末将,却未想到事未成,反倒折了一人。”
已间接承认他杀了傅雄。
昭元帝再问:“霍霆山抓你两回,为何不杀你?”
李穷奇从他的语气中并未听出怀疑,但也心知对方绝对有疑虑,否则不会问这个问题,“他欲末将归顺幽州,还说……”
这里李穷奇顿了顿,他本来是低着头的,此时缓缓抬起头,“那霍霆山还说陛下您为灭幽州军,投放了疫病,视司州乃至荆州边陲的百姓为草芥。”
他清楚的看到,当他说出这番话时,上首之人右脸有块肌肉似不受控制的抽动了下。
李穷奇心中惊骇。
这是何意?
难不成霍霆山说的是真的?
“一派胡言!”上首传来怒喝。
李穷奇心头稍定。
这时旁侧的周毒开口:“霍霆山此人奸诈,李将军莫中了他的计。”
李穷奇忙称自然不会。
他回话后,厅堂里陷入了沉寂。
上位者的审视从未停止过,但李穷奇却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该讲的都讲了,该解释的都解释了。
他不是那种会反复辩解的啰嗦性子,既然已全部说过,剩下如何看对方处理便是。
旁边的周毒给昭元帝连忙使眼色,后者沉默片刻才道:“朕已知晓,云归先回吧。”
李穷奇行礼告退。
待他离开,昭元帝冷声开口:“以爱卿看,他叛变否?”
周毒摸了摸胡子:“应该未。陛下您对他有恩,他能有今日,全靠您的提拔,李将军并非那种忘恩之人。”
“一万兵马几乎全军覆没,傅雄死于他手,费尽心思寻来的铁脊蛇矛落到了霍霆山手中,那柄铁脊蛇矛你是知晓的,朕自己都舍不得,却因惜才给了他。”昭元帝想起来就心疼。
那铁世间罕见,他手中也仅此一柄。这下好了,竟给霍霆山拿了去。
“一句惜才就将人放回来,爱卿焉知那不是借口?”昭元帝声音渐冷,“且洪备和西门宫也说了,那晚他执意要在小镇中屯兵,白日吃了败仗,晚间竟不快快的逃,李云归以往可不是那般不谨慎之人,如何叫朕觉得其中没有蹊跷?”
周毒暗自皱眉。
洪备和西门宫先行回到江陵,首先见了主公,第一印象落下,后面再改便难了,更罔论主公疑心病不轻。
思及此,周毒从座上起身,对着上首的丛六奇拱手作揖,“陛下,马有失蹄人有失足。李将军许是一时大意,那霍霆山诡计多端又极会趁胜追击,这才造成如今的局面。”
上首的昭元帝不语。
周毒在丛六奇身边二十余载,可以说他是丛六奇的第一批谋士,也是唯一一个从第一批剩下来的。
他比寻常人更清楚自己主公的脾性。
如今见对方不答,心知他是疑虑未消,主公多疑,那李穷奇之前又提及疫病,估计后面可能会去打听……
“陛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周毒停顿许久,最后低声道,“如若您发现实在无法信任李将军,请您千万莫让他活着离开江陵。”
李穷奇是一头虎,爪牙锋利,凶悍无比,如若这头猛虎最后不能像以前一样为己所用,必除之。
*
裴莺一连几天都在琢磨炼钢炉,刚开始她只是偶尔不去正厅和小辈一同用膳,后面是彻底不去了,皆在房中用膳。
霍霆山来就来,多加一双筷子,不来她就自己吃完再投身工作。
金乌西坠,夜幕降临。主屋里点起了灯,灯芒盈盈,驱散了不久前稍稍聚拢的几缕昏暗。
裴莺坐在案前,面前摊开着她的小本本。册子上写了不少,还画了外人看不懂的图。
优质的木炭在相对密闭的环境中,其燃烧温度最高能达到1200℃,这也是现在最高工艺的温度了。
要使这1200℃继续往上走,裴莺心知除了其他能降低铁的熔点的辅料以外,还必须在炉中加入氧气,火才能更旺。
问题是如何加入?
现阶段好像是用风箱或风囊来着,但这得通过人力鼓动,代表着一个炉子至少需要好几人昼夜不停的不断的鼓动风箱。
炼钢之事不宜张扬,人多不妥。且一旦松懈鼓风,温度肯定对炉内产生影响。
裴莺黛眉紧锁,努力搜寻以前看过的书的记忆。
不知不觉,将近两时辰就过去了。
“咯滋。”房门被打开,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外面进来。
“夫人,时候不早了。”霍霆山来催睡觉了。
裴莺被他这声喊回神,后知后觉一晚上又快要过去了,而她还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