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州。
“南然,我这样行否?”裴莺问武南然。
在听到庄曼香那声仿佛要撕裂的“我儿”后,她忽然觉得自己不能以寻常形象出现在司州那方人面前。
遇到突袭,她们毫无防备,按理说该惊慌失措,吓得抖下珠簪、花容失色,哪能如出行前那样连发丝都不乱。
于是裴莺上马车后,将头上玉簪拔掉了些,故意弄乱了发髻,后来低头看看衣裳,本来想弄些血迹在衣服上的,后面到底没舍得。
她的衣裳皆用蜀锦制成,这般好的料子寻常穿可以,但故意糟蹋没必要,哪怕府中库房还有不少。
思来想去,裴莺最后决定在面上抹点血滴,佯装箭矢飞来时射中了她身旁的卫兵,血溅到她脸上。
武南然看着裴莺,点头说:“夫人很是妥当。”
两句话交谈间,裴莺察觉到马车慢慢停了。
她听见陈渊朝霍霆山见礼,想来人已至,她心里做了个决定。
“夫人如何……”
霍霆山这话还未说完,车厢门陡然推开,一道倩影踉跄着从车上下来。
那妇人生得极美,云发丰艳,一身肌肤在阳光下透着莹润的白,不过此时她发髻散乱,云髻左侧的金丝织花玉簪勾连着少许发丝,欲掉不掉。
她扬起首来,苍白如纸的芙蓉玉面上带着一抹红,仿佛是雪魄花魂中生出了一点鲜红的花蕊,引人眼眸的明艳。
霍霆山本来只是佯装凝重,但看清裴莺的那一刻,他眼瞳不住收紧,当即快步过去,却只是伸手扶着她的手臂,没轻易碰其他,“夫人何处伤着了?”
他目光沉沉地看向陈渊,眼中有风暴聚集,黑云压城之势:“你就这般护着人的?!”
初见时,裴莺便知晓霍霆山这人强势得很。后来他慢慢平和下来,只不时会口出狂言,时间长了,她都有些忘记他最初那阵慑人的侵略感。
但如今她又感受到了,势如山海,威压厚重。
哪怕知晓这话不是冲她的,裴莺仍是僵了下,她的手此时撑在他手臂上,借着这一动作,美妇人的手指微动,轻轻点了点。
霍霆山稍顿,转瞬明白过来。
他之前说什么来着,战场收不了他的命,但他很可能会被她气死。
李啸天见霍霆山罕见变了脸色,心里的违和感少了些,但疑惑随之而来。
裴夫人竟然在?
他的计划失败了。
只是为何会失败,明明计划如此周全,难不成是杜良那边出了变故……
“哒哒哒。”这时另一辆马车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李啸天闻声看过去,这回看见自己人了,不过驾车的卫兵并非原先安排的那个。
“李公,大事不好。”那司州卫兵一脸惊惧,“我们在途中遇到荆州军袭击,伤亡惨重,大公子……”
最后一句似乎难以开口,一瞬息的停顿后,卫兵继续道:“大公子身中一箭。”
李啸天大惊,正要细问,这时车厢门被打开了,他看到了车厢内之景。
庄曼香发簪散乱的跌坐在车厢里,她面无血色,双目无神,裙摆上沾了大片鲜红的血。
但李啸天此时更关注旁的,他死死盯着庄曼香脚边直挺挺躺着的人。
那张脸他熟悉无比,只是对方表情定格在了眼睛大睁时,再也不会动。
是他的嫡子李康顺!
李啸天宛若雷击,惊惧之下甚至踉跄了步,“我儿?!”
庄曼香顾不上去看丈夫,她木木的眼珠动了动,像是重新启动般扭头四处寻裴莺的身影。
很快她寻见人了。
裴莺在霍霆山身旁,她身侧的男人正抬手,试图将那支欲掉不掉的金玉簪扶回原位,可惜她的发髻繁复,在云髻已然凌乱之下,光将金玉簪推回去用处也不大。
男人长眉微皱,似觉这种状况有些棘手。
庄曼香眼中蔓起血丝:“李郎,是他们杀了我儿。”
悲痛中的李啸天被这一句定住,他先转头看了眼妻子,而后将目光投向霍霆山。
“庄夫人慎言,有些话轻易说不得。”霍霆山沉声道。
“夫人你先冷静。”李啸天知晓这事不能轻率下定论。
凡事讲究证据,哪能空口无凭,遭人贻笑不谈,还容易落下话柄。
再说了,他方才确实见那位裴夫人面如金纸,那面色可不是装出来的,若只是寻常看一两个死人哪会这般恐惧,一定是遇到了危及性命的险情。
“冷静?你让我如何冷静,我儿如今没了!他死了,被人害死了,你这个当父亲的非但不为他报仇,竟还阻止我。”庄曼香甩开李啸天伸过来的手,恶狠狠看向裴莺和霍霆山:“一定是他们,不是他们还有谁,这里除了我们,也就只有幽州的人。”
李啸天额上青筋突突直跳,只觉头疼欲裂,他给卫兵使了个眼神,让其将庄曼香带回马车中。
“你们在何处遇袭?”李啸天问驾车的卫兵。
卫兵说了前方一个具体的位置。
李啸天颔首,他利落翻身上马,只对霍霆山说了句“霍幽州,我先行去前方看看”,而后领着人先行打马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