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间的鞶带上挂着一个灰色的荷包,那荷包是最简单的款式,只余面上绣着一只胖乎乎的晨凫。
圆头圆脑,连身子都是圆滚滚的,细看之下还有种难以言说的丑,毫无绣功可言。
若硬要从这荷包里挑出一处说出彩,唯有用料,用的布料精贵。
霍霆山在上首入座。
古董羹的小鼎已煮开,染料飘香,裴莺将肉片放进去,而后听身旁的男人问:“程家妹妹,我记得你是嫁到了外地,如今这是要回幽州省亲?”
程蝉依眼角下垂,说话间慢慢带上一点若有似无的哭腔:“君泽阿兄,不瞒你说,前年我夫君意外亡故,后来舅氏也没了,江家一门仅由二房的小叔子撑起,奈何江小叔资质平平,平日担二房便是非常吃力,无力照顾兄长后院,故而由姑氏做主,将大房之人尽数遣散。我未给江家留下任何血脉,姑氏也让我随其他姬妾一同归家去。”
大楚重孝道,以孝治天下,“孝”之一字千金重,朝中甚至设有律令如此:子告父母,妇告威公,奴婢告主、主父母、妻子,勿听而弃告者市。①
这其中一条是,子女状告父母,案件非但不会被接纳,这状告方还会被行死刑。
但男女关系上,大楚远不如前朝那般严苛,寡妇可以二嫁,甚至三嫁。
妇卒或夫亡不必特地为对方守节,可新娶或新嫁。从某种程度而言,这是在尽可能促进人口发展。
因此听闻由姑氏做主遣散一房人,霍霆山并不觉得惊讶,有些落魄的高门欲缩减开支确实会如此。
“节哀。”霍霆山道。
裴莺坐在旁边已经吃上了,肉和调料一同在里面煮开,腌制入味。
她夹了一颗猪肉丸子,咬了两下到底停住,艰难吞咽完后,不再碰猪肉丸子了。
没有劁的猪气味实在重,哪怕混在古董羹里面煮,也只能暂时覆盖其气味,待染料的味道稍退,猪的腥味又涌上来了。
裴莺不住想起当初和霍霆山说过的劁猪。
当时她建议他养猪,劁掉的猪长肉快,且无腥臭味,但那时他以无余粮以饲猪给拒绝了。
裴莺如今想,最多一年,待小麦种起来,各家余粮充足,猪还是得养的。
不然羊肉吃不惯,牛肉不常有,顿顿吃鱼也不是个办法。
裴莺心思有一半在养猪上,剩下的又一分为二,一半吃上,另外的一小半听他们说话。
谈话内容和她想的差不多,在忆往昔,诉衷情,主要是程蝉依在说,霍霆山接一两句。
霍霆山嘴边笑容不变,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案几。
早上见过一面,当时他以为程蝉依是回家省亲经过冀州,得知他在此处,故而登门拜访。
但这一番聊下来,他发觉并非如此。他有过不少女人,那些有意于他的女郎,看他的眼神是不同的,她们眼里带着羞怯,还有一点藏在深处的欲与火热。
如今那种眼神出现在了昔日恩师的独女身上。
若是以往,这般送上门来的,且模样也算上乘,加之她昔日还差点嫁给他,又是程先生之女,他收入院中也未尝不可。
但如今……
霍霆山稍稍侧头,目光扫过身旁的美妇人。
她正慢吞吞用着小碗里的食物,碗中素多荤少,面前摆的小炒肉吃了些,但豕肉丸子那一盘似毫发无损。
她真是难养得紧,平日挑嘴不说,还这不喜欢那不偏爱,全身上下所有的心眼儿都用在他这里,外加隔三差五惦记着那合约何时结束。
若是他纳了程蝉依,说不准她当夜梦里都能笑醒,然后第二日再以给程蝉依腾位之由,迅速收拾好行囊从主院搬出去。
目前就她一个他都头疼不已,更别说如今和并州开战在即。
罢了。
霍霆山随意接了句话后,拿了自己案上的小碟,长臂一伸,将那鱼片放到裴莺那边,然后顺走了她几上的豕肉丸子。
裴莺顺着看过去,皱了皱鼻子。
她没说话,但霍霆山知道她在问他这是做什么。
霍霆山道:“夫人又不食豕肉,何必浪费。”
有理有据,裴莺无言。
程蝉依坐在下首,看着上方的一幕,不住牙关紧咬,下颌甚至因此泛起些酸痛。
快膳罢时,程蝉依柔声对霍霆山道:“君泽阿兄,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霍霆山置于案上的手指轻点了两下:“我知晓。”
程蝉依正欲露出羞涩欢喜的笑,下一刻她却听霍霆山说:“如今时局渐乱,外面不安生,你一女郎孤身在外不安稳,且放心,我派卫兵送你回幽州。”
程蝉依准备绽开笑容的小脸僵住,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上首的男人。
方才她和他说的那些话,难不成他没明白吗?
若是打马游街的青涩少年郎,确实会有没明白的可能,但他们都不再年少,那些暗示,她觉得他是知晓的。
为何还是要送她回幽州?
莫不是他还恼当年她拒了霍家的婚约,转身嫁到徐州去。
思绪杂乱,程蝉依努力挤出一抹笑:“君泽阿兄,我来冀州这一路颇为波折,如今身心俱疲,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