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二十年四月十五, 经过整整三十二天的急行军, 王徽率麾下两千轻骑, 抵达了位于漠北草原腹地的斡难河中游东岸。
从大同府鹿邺县阳和口出发,取道赛汗山、迤都、哈剌莽来,北渡饮马河, 这一路下来,怎么也有一千七八百里的路程, 这样长时间、长距离的奔袭,又是深入柔然腹地, 可谓是大楚近二百年来的头一遭。
王徽一开始同张之涣报备的时候,自然是遭到了一口否决。
“在渊莫不是在说笑?”张之涣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 一面实在爱惜她的才华,一面却又隐隐觉得到底初生牛犊不怕虎, 什么胆大包天的话都敢说。
“我也不与你兜圈子,我知道你从京城过来,必是要有一番作为的, ”他的语气就带了点推心置腹,“我也不管你在京中有何等势力,我只知道,你定是不满足于目下这个参军的职衔,若要让京里破格提拔你, 这战功于你定是一等一的重要。”
“……还不能是小功劳, 得是大功劳才行。在渊呐, 我知道, 我都知道,”张之涣就叹口气,语重心长地继续往下说,“可有道是欲速则不达,眼下正是春季,往上数三百年,鞑子就从没有在这时候主动扰边的,咱们且先等等不行吗?展眼也要入夏了,左右再有四五个月就到秋天,到时候还怕没有仗给你打?”
一面又说起了好话,“到底年轻有为,虽是女子,日后前途也是个不可限量的,我和我手底下那批人,都到了年纪啦,眼瞅着大营里的兵个个都听你的话,我们也没什么好跟你争抢的——也争不过你。所以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今年秋天的头等大功,必然是记在你身上啊……”
王徽静静地听着,脸上一直带着柔和的微笑,等到张之涣告一段落闭了嘴,她才轻轻呼出一口气来,摇了摇头。
“如何定要等人来犯我,我却不能主动出击?”她平静地问道,“去年我们击退鞑子总也有几十次,名声有了,想来便算是今年秋天鞑子继续来犯,也不会有去年金察部一万人马那样大的阵仗。”
“蝇头小战,便算再多赢几百次,又算得什么大功劳?”她说着就微微昂起了下巴,眼神带出一缕锋芒,“唯今之计,只有主动出击,斩获敌首,大胜四方,才是末将想要的功劳。”
……主动出击,杀入敌营,把鞑子逐出漠北,堪比强汉卫霍,这样的功劳,谁不想要啊?
张之涣就忍不住腹诽,面上还是摇头,“主动出击也不是不可,只是你要去的地方太远,时间太长,我不能拿手下儿郎冒这个险。”
王徽就微微扬眉,“哦?将军以为……末将是在冒险吗?”
她这样一问,再联想到她方才递交的行军策略,张之涣就觉得这姑娘在睁眼说瞎话,心里就有点不满了,板脸道:“在渊如何还同我打马虎眼?你只率两千轻骑,连辎重粮草都不带,就要日夜奔袭近两千余里,直入漠北腹地,如果这都不叫冒险,那世上也没有冒险的事了。”
顿了顿,又忍不住说重话,“这次我若允了你,我们这些人留守大营,倒没什么问题,可你们却极有可能死在半路上!尸首都难回故土!”
王徽却丝毫不在意张将军的冷脸,只是笑问:“那么在将军看来,八十四人面对七千敌军,城门就在左近,片刻即可退回城中保命,却依旧选择迎敌……这是不是冒险?”
这说的就是去年十月份那场漂亮的大捷。
虽是惨胜,可到底也是胜仗。
张之涣就一时语塞。
王徽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双眼直视上司的眼睛,“将军,你我相处日短,可能还不够了解我的为人。”
“别的不敢说,但在战事上,我王在渊从不行冒险之事。”她扬唇一笑,“大营这四千骑兵,可以说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放在他们身上的心思,说句不敬的话,只有比将军重,再没有比将军轻的,又如何会拿他们的性命为我一人军功做垫脚石?”
张之涣有点愣,眉头渐渐皱起来,好像明白了一点,“那你只带两千人,并非是为了……为了减少伤亡,而只是为了——”
“自是计划所需,”王徽笑道,“讲实在的,若是计划中需要的不是两千人,而是五万人,我也会腆着脸来跟将军要人的。”
而后又指了指案上卷宗,“具体行军、策略、时日,都在上头写着呢,将军才看了几行就一口驳回了我,末将这心里头可是委屈得紧呢。”
“你一张脸比天还大,有什么委屈的!”张之涣就忍不住笑骂她一句,而后又摇摇头,到底垂下眼仔细看起卷宗来。
一面看一面就皱紧了眉头,而后又渐渐松开,不住摇头叹气,有时又微笑点头,神情变幻不定。
王徽也不催他,只是静静地一边微笑一边等。
过了好半晌,张之涣看完了,长叹一口气,掩卷沉默。
“我只不过带走两千人,其中精锐也都是我自己带来的那几个部下,若当真全军覆没,大营里可还留了两千骑兵呢,”王徽就适时地加了一句,“最多也不过是恢复从前的老样子,更何况养兵练兵之法,我都已写了文书呈给了将军,便算我不在了,想必阳和所日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