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江栾川再一次想起小言说这句话时眼神中的坚定,好像不容置疑。
仿佛有一把迟钝的生锈的刀,慢慢地割着他的心脏。
小言天性凉薄,一双眼睛里全是利用算计,他认了。
只要自己依旧是江栾川,小言就不会有不需要自己的时候。他总是江言身后最厚实的背靠。
如果要骗他,就骗他一辈子好了。
可是现在江言说,他对某个人是真心的。他看着那个人的眼睛里不全是利用,没有什么逢场作戏与虚与委蛇,他有自己喜欢的人。
他甚至可以为了这个人放弃生命。
某种不可言状的酸涩感疯狂地占据着江栾川的心脏,江栾川捏紧了指尖,想要逃开这种感觉的束缚。可又无从逃脱,漫无边际的情绪铺天盖地地翻涌而来,要钻进更深的地方。
这样的人,也有心吗?
电话响起,江言接起了电话。
“您好,请问是江先生吗?”
“嗯。”
“这里有位先生出了车祸,现在还在昏迷状态,我们暂时无法确认他的身份。他在昏迷中一直喊您的名字,通讯录中也只有您的电话,您可以过来一趟吗?”
江言沉默了一秒,“好,是哪个医院。”
“xxx医院。”
路程不远,江言很快就到了医院。一到监护室外,又看见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正焦急地在门外转着圈。
是陆夫人。
这么紧张,难道已经认亲了?
江言没有上前打招呼。陆夫人显然也看见了江言,出于内心的成见,她只是冷哼一声没说什么。
过了半刻钟,监护室的门终于打开。
“家属可以进来了。”
陆夫人看了眼江言,先一步进去。江言顿了顿脚步,还是站在了外面。
这种认亲的大好时机,他还是远远看着不要打搅。
病房里有浓重的血腥味,奕泽半坐在最里面的病床上。他似乎总是这样倔强,即使浑身是伤也不要躺在床上看别人。
像是一匹狼,狠戾地张牙舞爪只是不愿意受任何人怜悯般的施恩。
他眉头皱得紧,似乎正有什么烦心事,连带着眉宇间的杀伐气都重几分。只是右脸的一侧被厚重的纱布裹住,削减了几分戾气。
然而听到有来人的脚步声,奕泽似乎又猛地惊了一惊,抬手就捂住了自己右边被绷带盖住的脸。
然而欲盖弥彰,反倒更引人注意。
陆夫人僵了一下,还是没有直接问,只是轻声道,“你感觉怎么样?”
看见是她,奕泽似乎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皮外伤,”他的语气停顿了下,像是想到什么,突然低落了些。
“多谢您关心。”
始终是疏离的态度,保持着最基本的礼貌。陆夫人明白,他肯定一时间无法接受突然有了另一位母亲的事实。
陆夫人尽量保证自己的视线避开他被纱布笼罩的右脸,但又不会太刻意。
“江先生呢,江先生在外面吗?”奕泽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问道。
“就在外面。”陆夫人不明所以地回答。
“砰!”玻璃碎在地上的声音。
“求求您,让江先生离开好吗?”奕泽颤抖着手,方才放在床前小桌板上的玻璃杯掉在了地上。他惨败着脸色,语气中是与他自身气质完全不符的哀求。
奕泽就像是阴暗里打不死的小强,在最血腥的地方都能凭着一口气活下来,然而此刻却显得几分脆弱与狼狈。
从不畏惧的人突然害怕一件事情,总会让人更在意。
“好,我现在就让江总离开。你好好休息,我等会就回来。”她连忙答道。
陆夫人嘴上不说,心里早开始盘为什么奕泽现在会害怕见到江言。
这个江言,竟让奕泽怕成这样吗?
陆夫人匆匆出去,空荡荡的病房里又只剩下奕泽一人。他眯了眯眼,觉得房间里的光太刺眼,又抬手将灯关了。
室内陷入一片黑暗,奕泽就在这黑暗的正中央。
他又慢慢摸上覆在脸上的纱布。
纱布下,是一道几乎横跨半张脸的可怖伤口,还未有丝毫愈合。
奕泽曾经并不在意容貌,在随时可能死亡的地下拳场,外表是最无用的东西。
可当他在镜子里看见那道狰狞伤口时,他又忍不住颤抖着。
江先生会不会觉得很难看?
在奕泽最危机的时候,身后是随时可能砍断他一条腿的追债人,江先生在横跨天堂与地狱的地方,冰冷的视线扫过他。
或许在那个时刻,他就已经陷得不轻。
后来,在他完全绝望的时刻,黑布蒙着眼睛,几乎是无所谓地等待着传言中的江总。江先生扯开那条象征着黑暗的黑布,像是给溺水的人最后一口空气。
他凭什么让江先生有些喜欢?除了一副皮囊一无所有,然而现在连这副皮囊也没有了。
消极的情绪在黑暗里疯狂滋长,黑暗是最强烈的情绪因子。他觉得四周的黑暗如水一般向自己压来,叫人无处呼吸,又无处抵抗,胸口闷得太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