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这个大嫂对蒋昙儿不是没有怨怼的。
她这个小姑子从前看不出多么特别,与村中其他姑娘一样,不懒但也算不得多么勤奋,性格算不上太讨喜,可也算可爱,后来突然就变了,变得更活泼,她说是有特别的机遇,所以学会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公婆一开始有些忧心,但渐渐地,觉得昙儿变得越来越好,便不再多问。
也是因为昙儿,这一家子才能有如今的富贵,这一点,沈氏心里很清楚。
所以她一直以来,对这个小姑子十分尊重疼爱,不敢招惹。
可泥人也有几分脾性,有的时候,她觉得小姑子做得有些过了。
例如,在家中,昙儿是说一不二,不论大小事情,都得听她的,她让大娃去学医,大娃就得去,她同意大娃读书,大娃才能读……
自从家里头开铺子,她这个做嫂子的就没有闲下来过,可每日回家里头,还要伺候公婆,面对蒋昙儿,也要低眉顺眼才行,否则昙儿一不高兴,一家子都紧张。
家中明明已经很富贵了,可她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反而越来越多。
昙儿总说,那些事情交给外人不放心,所以才要她动手,可她总觉得昙儿是不喜欢看着她白白享受如今蒋家的一切。
而且,自从大郎腿脚好了之后,昙儿看她,是怎么看都不满意,总觉得若是没有她,大郎便能娶个大家闺秀进门,之前昙儿还让大郎和郡主身边那个丫鬟联系过,他们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她心里其实都清楚。
只是她知道,自己压根就没资格去怨。
但现在不一样了,一向那么骄傲的小姑子,竟然去做王爷的妾了。
她听这周边的妇人说过,这做妾的女子都是贱皮子,就不能当她们是个人!
沈氏对着小叔子,开口又道:“昨儿就有邻居议论呢,说她去做了妾,会影响家里男人的前程!二郎,这会不会耽误你读书啊?”
蒋固安闻言,也怔了一下。
“如果我那些同窗都知道我妹妹去做了妾室,那以后,只怕无人会与我相交了。”蒋固安实话实说,心中也泛起几分悲楚,“只是大嫂,这事儿也没办法,如果她不入王府,那她便有可能失去一切,如果我们家失去王爷的庇护,日子会更难。”
京中年纪比昙儿大还没娶妻的王爷只有七王爷而已,而七王爷对昙儿又极为宠爱,事到如今,哪里还能再追求名分。
“可是咱们家的麻烦也都是昙儿惹出来的啊?”沈氏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蒋固安侧头看了大嫂一眼。
这两年大嫂话越来越少,他都有些忘了,从前大嫂是个多么爱唠叨的人。
“你看那谢家,本来与咱家也没什么仇怨,如果不是昙儿隐瞒了颂音姑娘的身世,如今我们与谢家便是交好的了!娘也不会走得这么早……昙儿若是不出门还好,可只要她出门,哪一次不得罪人?咱们家是什么条件?哪里有资格与那些贵人斤斤计较,偏她骨气硬,非要与人家斗个你死我活,现在好了,她成了个侍妾,那些看咱们不顺眼的人,还不将咱们往死里踩?”沈氏立即又道。
他们家得罪的人可不少呢!
谢家只是其中之一,还有那宣家、陆家、花家……还有些她都叫不出名儿的 ……
蒋固安眉头微皱:“大嫂,你对昙儿有意见,怎么不早说?”
“我……”沈氏喉头一堵,“我也没意见,就是觉得她这桩事做得不妥,好人家的姑娘是不会去做妾的,哪怕守孝成老姑娘,也不能如此贬低自己……”
婆婆死了,小姑子嫁人了,她是长嫂,还不能说几句话了吗?
“大嫂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有道理也不能说!”蒋固安很是严肃,“我如今三年不能科考,大不了沉下心来继续读书,争取将来能一举高中,这个时候,您就不要给我添乱了,等大哥回来,咱们将娘葬了,凡事不出头,以后总有扬眉吐气的时候。”
“大嫂,你别忘了,昙儿嫁的是王爷,将来什么样的福气都可能有的,若外人说她的不是,你不仅不能附和,还要多多袒护,家和才能万事兴,大嫂你是自己人,若连你都看不起她,以后咱们家更难!”
蒋固安心里堵着气道。
他不郁闷吗?可他不能与大嫂这一个妇人计较。
她连字儿都不认识,自然不知道一个王爷的分量是什么,更不会想着王爷会有登基的那一天。
只要蒋家稳住,等到那一天,那将来蒋家便和如今的谢家一样,凭着这一层身份飞上枝头。
沈氏面上有些不自在:“那娘的丧事,咱们怎么办?”
“不能大办,一切从简,这个时候,什么风头都不能出。”蒋固安又道。
他看着母亲的遗体,都不知道是难过多,还是生气多。
他难过母亲就这么没了,可也气她莽撞冲动,干什么不好,非要去跟着郡主和颂音,颂音能是什么好东西?娘是送上门去让颂音报复呢!
他心里一片寒冷,只觉得什么都没了。
昙儿能趁着娘没死的时候立即出嫁,那他呢?
三年之后,郡主连孩子都有了吧?
而且,他三年之后一定能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