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是这样,从李枢的角度来说,当然希望我去河北,这是郑国渠之策。
「自然。」
「从这些赞同北上的头领们角度来说,这事是公私两便,是众私化公,他们自己恐怕都说不好自己支持北上的觉此里到底是几分公几分私,甚至有些人会理直气壮觉得自己就是一片公心··.」
「是。」
「而于我来说,我自己其实也是两难的······而且两难之处也在于公私。」张行似乎很坦诚。「我心里很清楚,去河北是正确的,这是公;但去河北局面注定会很难,这是私。
「张世昭这个人,再怎么质疑他立场和人品,却没法说他没脑子,他对去河北的理由说的很清楚·····打到最后,很可能还是东齐、西魏、南陈三家的底子对立!因为已经对立几百年了,有了军事政治文化的整合传统了,很难脱出这个窠臼。
「西魏本质上是关陇,势力最大,人才最多,军事经验也最丰富,地形也极好,天然附庸巴蜀之地,而这个大盘子现在是大魏皇室守着,然后还有包括你爹在内一堆人眼巴巴想着呢,真不敢说谁会最后得胜,但一旦决出新主人,便是最有希望的一家。
「南陈也不是毫无指望,谢鸣鹤也只说是江东八大家没指望了,但除了江东八大家,南岭那位圣母大夫人和她那个宗师儿子冯侍又如何呢?人家是有绝大希望的。老夫人是本土势力,冯家是南下的官僚世族,两家联姻,再加上大夫人大宗师之身,实际上已经全面整合了南岭,一旦冯氏北上夺取江东、江西,便有争霸天下资格了。除此之外,真火教、妖岛都是南方变数。
「这种情况下,黜龙帮想要来争,就只能如张世昭说的那般,来整合东齐故地,与其他两家决胜!而想要整合东齐故地,就必须要夺取河北,压服北地,进取晋地!
「非只如此,东齐故地内部也是有说法的。
「东境很富,很强,但它便是有了登州和徐州做支撑,也还不足,因为它的位置太差了,出于各方势力交界处,所有势力想要争霸中原都会来撞它,东夷想要动作都要如此的。要是以这个为指望,怕是会被冲击一次又一次,最终全军疲敝,被人窥得机会!所以必须得北上取河北,河北地形太好了,北面山东面海南面河,一旦统一,守住几个关卡要害,便可从容出击,是全取东齐故地的核心。
「所以,取河北是必须的,是对的,而且要快,要早,晚了河北必然会有更多的英雄豪杰站出来成事,与你相争······不管是义军还是幽州、河间的官军,这点都毋庸置疑。」
白有思托腮不语。
「但难处也是明显的,一旦进入河北,一马平川,幽州和晋地居高临下,两面窥伺,一旦对方下决心暴起,很可能就要被撵回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天大的事,那就是再往后继续扩张,尤其是去河北这种根本战略之地,很可能会触动宗师、大宗师的底线······谁知道会不会为此一败涂地?」
「所以,河北是真难,我是真不想去河北,但局势是,不去河北,就基本上赢不了!」
张行言辞恳切,语气真诚,况且,他面对白有思,也根本没有任何隐瞒和曲意的必要。
然而,白有思静静听完,却当场来笑:「三郎,你说的很好,也很对,但我觉得,这不是你心里真正所想,最起码不全·」
张行诧异来看对方:「你确定?」
「我确定。」白有思言之凿凿。「有时候,人被事情和道理迷了眼,弄到最后自己都信了,然后又忘了本心,反而未必有我这个观想者在旁看的清楚。」
「那白女侠说我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张行认真来问。「我的本心又是什么?
「你的本心就是,你张三郎无论如何都要去河北,谁都拦不住!」白有思不急不缓,声音宏亮,言辞清晰,让对方躲无可躲。
张行张了下嘴,居然没有反驳。
「去河北,战略上是对的,难处是真的,但没有那么着急,留在东境、江淮等一等,根据形势再北上或许才是最正确的。而你之所以一口咬定什么郑国渠之策,说那些头领公私两便什么的,说自己是被迫的必须要快去河北,其实也都对,但也都是在隐约骗自己·······因为你本意就觉得东境这里黜龙帮的发展不如你的意,这一年多造反的结果不合你的心。」
白有思看着对方,侃侃而谈,直接揭开了自己恋人的内心深处。
「你看不上东境这个的满是妥协和敷衍的黜龙帮,你看不上东境这里所有人公私不分,糊弄局面,你觉得自己的政略没有被彻底执行,你想扔下这些东西,按照自己的心意,从头开始,从河北开始,赏罚分明、规矩严密,像野火燎原一样,打出一个新局面,建立一个新的干干净净的黜龙帮!你心里面的那种黜龙帮!」
张行怔怔盯着对方,还是一言不发。
「没有李枢的郑国渠,你会去河北!大家都说要先去江淮,你也会去河北!因为河北跟这里隔着一条大河,天然分野,李枢想躲着你,你也懒得带上他!你就是要建立一个不被掣肘的,属于自己的新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