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李清臣强压怒火,继续言道。“按照你这个说法,那要么是有人拿捏住他们三兄弟的把柄,要么是他们家老二是个昧了良心的,直接自家将大哥幼弟当日后修宗室境界的物件来看,动辄要挟自家亲兄弟……但这可能吗?”
“所以要分析。”
张行转回座中,摩挲下巴,认真回复。“把柄这个东西,有个说法叫做叫做事不压势……鲸鱼帮这么大的摊子,以涣口镇为轴,一个胳膊把着涣水,直接介入东南数十郡的秋粮春计,一个胳膊把着淮水,做淮水水运,有的没的,大家心里都有谱……便是没证据,难道我们就会以为他们没跟东夷和妖族北岛做走私买卖吗?但这又算什么呢?东夷五十州,妖族北岛二十州,多大的利市,淮上和沿海哪个帮会不私下做这种买卖?退一万步来说,便是真有什么了不得的把柄,难道比得上芒砀山那档子事?所以,就算是有把柄,在长鲸帮的规模面前,在左氏三兄弟的威势面前,在如今我们靖安台摆明车马的重压之下,都显得有些过于可笑了。”
“一点没错……那就只剩第二种可能了。”李清臣抱着怀冷笑以对。“这个还真没法说是一定不可能……这天底下什么人都有,左老二就是一个视亲兄亲弟为无物的冷漠性子,俩人真怕自己二弟一剑砍了自己。”
“这终究不合常理。”张行反而摇头。
“那你还这么说?”李清臣愈加烦躁。
“一码归一码,他们表现的奇怪是真的,这两个分析走不通也是真的。”张行丝毫不以为意。“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嘛……你说,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咱们把这两个说法连在一起……比如,左老二之所以常年在东海郡和海上游荡,是因为他早年就投了东夷,鲸鱼帮这些年也一直为东夷做探子,左老大和左老三知道自家老二在东夷人那里陷的太深,为了老二着想,这才死扛……”
李清臣叹了口气。
张行也摇了下头:“这更不对了……左老二的修为这一点不说,东夷人这般刻薄寡恩的话,左老二应该直接早早逃回来便是,而反过来说,这边左老大和左老三都要破帮亡族了,反而该左老二需要担心他们才对,哪里需要他们这么艰难?”
“你说的这种可能,其实也不是完全不通,但得左才将是东夷大都督的入室子弟,将来有可能接任那位大都督的权位和钓鲸船,才值得左老二不顾一切将心思栓到东夷那里,也才值得左老大为了家族将来的说法,自愿做个弃子……这么一想的话,便是左老三流露的不甘也对上了。”李清臣负手而笑。“但……还是那句话,可能吗?多大可能?”
张行思索片刻,认真反问:“这真的好想有些能通……但还是不对,若是如此,左老大大不了卷了铺盖去东夷便是……所以,他只是在拖时间,等他家老二来接他去东夷?如此说来,咱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情便了了?”
“你还当真了?”李清臣彻底无语。
“这是个思路。”张行毫不犹豫的点了头。“或许听起来很荒唐,但到最关键的点,加以修正,辅佐上新的情报,说不定哪里就忽然通了……就好像当日陈凌的家训一般。”
“但还是都不对路,都不如按照原计划,继续施压。”李清臣摇头不止。“三百甲士已经提前南下了,先调过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然后一步步压下去……他们服软固然好,不服软,就势加码,把他们打碎了、打崩了,也无妨。”
张行停了一下,愈发认真起来:“李十二郎,我是一贯的性子,反对闹到兵戎相见,伤及无辜,一个镇子几万人你也看到了,三百甲士倒也罢了,真到了要上千甲士进来,长鲸帮也几千人,到时候会是个什么结果?不过,我也得承认我现在没有把这件事情做好做漂亮的头绪……所以,先调三百甲士过来,继续施压,我也是赞同的,全程没有反对你的意思。”
“那我不跟你说了,我回龙冈调兵。”李清臣如释重负。“就等你这个准话呢!”
“秦宝就行了。”张行一时诧异。“没必要你亲自回去。”
“我直说吧,张三郎,我有点受不了……你当来不惯你这些想法也罢,受不了装无脑贵家子弟也行……反正我对这事烦躁的不行。”李清臣连连摆手,直接往楼梯口走去。“而且我走了,秦宝小周那些人都服膺你,你也方便施展拳脚做漂亮……好自为之吧,便浪送了性命!人家毕竟有个成丹的高手!”
“你也一路顺风,快去快回。”张行目送对方走出去,勉力回应了一句。
张行知道,李十二说的是真话,也知道李十二如此情绪不对路其实另有私人和公事上的其他缘由,但出乎意料,经历了过江东之行和过年时的名声大噪后,他意外的没有生气。
是真的没有生气,气不起来的那种,也没有敌意的,根本生不出来的那种。
只能说,不知不觉的,自己就变了好多。
唯独随着年纪增长,人不免变化,但这种变化是好是坏谁都说不清楚……就好像张行自己都不晓得,此刻这种心态是被官场异化,变得圆滑能忍让了;还是真的成熟了,眼界开阔了,想的事情多了大了,不屑于计较这种小情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