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孟管家交代完毕,逃命般遁走,廖妈妈望着他空空的后脑勺眯眼思量,“好个孟老抠,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扭头嘱咐集美,“既没叫我去别院伺候,便不好跟着。往后醒神着些伺候,王爷向来挑剔,东西要洁净,人务必话少,手脚麻辣,眼里有活,别只顾着玩。这两年不知多少姑娘到别院伺候,都被爷变着花样打发走了。提着脑袋办事,开不得半点玩笑。”
说得集美面色变几变,自己倒无妨,替小姐捏着汗。
往前还好,小姐谨小慎微,端正柔和。
自打成婚以来办事急切不说,眼里向来没有规矩,恐怕招来祸端。
便热情招呼廖妈妈拿些点心回家,好趁机打听齐王的喜好。
那廖妈妈听见有好处哪里肯走,坐到石凳攀谈起来。“王妃心慈是好,可大节下不该放人走。这样大的院子就集美一个伺候,哪里顾得过来。”
眼见她说话时眼风往耳房飘,心思全系在带回家的点心上,絮儿暗暗好笑。
这廖妈妈还真像自己大姨,特别喜欢贪小便宜,听见有免费下载应用送鸡蛋领红包的,第一个去排队。
虽然市侩了些瞧着却有几分亲切。
她笑着推去一碟山药枣泥糕,“不妨碍的,我向来事情不多,也不喜欢人伺候。妈妈尝尝这点心,记得你喜欢吃枣泥馅儿点心。”
廖妈妈拣一块糕点,有些感动。她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婆子,哪里值得王妃惦记喜好。
如今王妃要去别院,真怕步了那些姑娘的后尘。
她咬口点心便搁在手里,“王爷这两年越发古怪,王妃的直性子只怕要收一收,他那人看着温和,终究握着满府人的生死,不可大意。”
说得絮儿脊背发凉,不觉柳眉轻折,“怎么个古怪法?我问过底下的婆子丫头,各个讳莫如深,难得妈妈肯跟我说。”
廖妈妈看着她水汪汪的杏眼,不见半点城府,叹了口气,“他不叫人伺候,王妃是知道的。他为什么不叫人伺候,恐怕只有我知道。我前年见过他的脸,简直烧得没个人样子。想想,曾经那样标致的人物一朝变成这样,哪里肯叫人看。往后王妃别看他,也千万别好奇打听。”
絮儿思忖片刻,点点头。想这李辞真可惜,倒不是可惜这个人,只可惜那张脸。
贵妃说好看,原主说好看,如今廖妈妈也说好看,不同年龄不同喜好的女人都说好看,想来是真好看。她却无缘得见了。
见她双目空空,神色惨淡,廖妈妈以为她怕了,又宽慰道:“王妃不必多虑。话虽如此,往前咱们爷从不苛待人。自打烧伤转了性子,想来和宫中有关。”
说着摸出条帕子擦眼角,“哎,皇上不见他,年节底下连句关怀也没有。诺,今年端阳放赏在京五六品官员都有,独独没有他的。那些大臣王公哪个不是拜高踩低,往前来往的人家如今也不来了。孤零零煎熬这些年月,性情再好的人也经不住。”
恰值集美拿来几包点心,几番寒暄送廖妈妈出门。絮儿托腮撑在石桌,抬眼望着满园繁华盛景,心内凄然。
原来李辞有个冷漠薄情的爹。真巧,和她一样。
她七岁时,爸爸出轨年轻同事,撇下她们娘俩净身出户。
那时节也是初夏,晨起爸爸拖着一个黑色行李箱要走,她来不及梳头,散着乱糟糟头发,扯着他的裤腿哭着,求着。
耳畔是妈妈伴着哭腔的咒骂。
任她们如何挽留都是徒劳,小三肚子里怀着儿子。她爸本就是影像科医生,亲手照的B超自然一清二楚。
普通男人尚且如此,何况皇帝有那样多妃嫔,那样多儿子。怎么会对一个废掉的孩子有感情。
久远的记忆如潮水般奔涌而来,她眯眼望向稀薄晨光。任王朝更迭,沧海浮沉,人心似乎未曾改变。
不同于寂寥的隐春园,端阳节的热闹氛围早已弥漫京城。
宅子外即东大街,日出没多久,已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护卫陆展准假归家过节,穿一身湖蓝圆领窄袖袍,骑着高头大马,没回家却奔百花巷而来。
刚至巷头许家院子,门前老鸨热络相迎,“陆小官人来啦,快里面请!”
陆展翻身下马,随手将缰绳扔给门房小子,面上带着惯常的笑,“真是怪了,有日子不见,许妈反倒年轻许多。”
逗得那老鸨笑眼如弯月,一面引他进去坐,一面朝楼上喊:“艳娘,春娘,喜娘,你们陆哥哥来啦。”
陆展坐定笑着摆手,“不必忙。这是点心意,眼见天气热了,许妈给姑娘们裁几身夏天衣裳穿。家中还有事,我就要回去。”
说着往桌上拍下一个小银锭,连茶都没喝,几步跨过门槛驭马而去。
匆匆下楼的姑娘们满心懊恼,恨自己换衣裳耽搁了时辰。那春娘抬着脑袋往远处边寻边叹,“哎,真是个怪人。”
艳娘“噗嗤”一声笑出来,“却是个好人。人家可怜咱们,年节底下送点钱接济。你还想留做客人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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