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供奉跪在床前,细细诊完脉,从里间出来,躬身道:“启奏陛下,太后自前日中暑之后,饮食不进,且又因风邪入侵,内外煎熬,已伤了本元。
加之年事已高,药石罔效,恐……回天乏术,臣罪该万死。”说完跪倒。
“什么?”众王爷、皇子都惊呼一声。
不过却没人对太医喊打喊杀,大家都是聪明人,知道以后得了病还得求人家。
把这医术最深湛的供奉杀了,到时候谁来救命?可不能重蹈曹操复辙。
熙丰帝皱眉道:“难道就没办法了?朕命你不论用什么办法,都要把太后治好,若治好了,朕重重的赏你!”
老供奉道:“臣医道浅薄,愧对圣上,深负君恩,竭尽心力也只能为太后延寿数日。”
熙丰帝眉头紧锁,叹道:“你们在这里轮流侍疾,片刻不许离人,朕去看看圣皇。”
“臣等遵旨。”
乐寿堂内,太上皇身披一领黑白二色的八卦云锦道袍,正在蒲团上打坐,闭目冥思,身后两尊铜鎏金夔龙纹方鼎内飘出淡淡香烟,清心安神。
熙丰帝进来,见此情景,走到太上皇身前沉声道:“父皇,孩儿方才去看了母后,据太医说,病势非轻,急切之间恐难尽复旧观。”
太上皇虽年过八旬,近年保养得谊,身子骨倒还十分硬朗,闻言双目微睁,看不出半分喜忧之色,指了指身前的蒲团,道:“坐。”
熙丰帝看了看蒲团,缓缓盘膝坐下。
“皇帝不必宽慰朕,你母后的身子我知道。自古以来圣贤皇帝,谁无一死?
可见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朕修道多年,往日妄求长生,实是愚不可及。
好在读了那几箱子道书,总算明白了生死不可强求的道理,岂会看不透你母后的事?”太上皇摆手道。
熙丰帝忙道:“父皇圣明,您老人家保重龙体要紧,孩儿已严令太医院全力救治,母后吉人天相,或有一线生机。”
太上皇摇头微笑,道:“皇帝可知道当年朕为何传位于你?”
熙丰帝道:“圣心如渊如海,岂是孩儿所能窥测。”
太上皇道:“就因为你这份诚孝之心。
当年朕那般中意你二哥,早早将他立为太子,哪知他竟趁着朕身体抱恙,迫不及待要坐那把椅子,让朕实实痛心疾首。
其他皇子也明里暗里拉帮结党,都望着大位或想博个从龙之功。
只有你老四,每日老老实实来服侍朕汤药,嘘寒问暖,延医请药,竟无半点私心杂念。
朕方才明白,皇子的才智谋略皆是其次,心性品格才是第一。”
熙丰帝也感动地道:“父皇谬赞,孩儿不过中人之资,并无圣主明君之德才,只从小得父皇教诲,做人要老实本分,自此一日不敢或忘。
不承望父皇力排众议,竟授以神器之重。
这些年以来,时时刻刻牢记父皇重托,夙兴夜寐,未有一日懈怠,深恐辜负了父皇的信重,愧对列祖列宗。”
太上皇笑着点点头:“你做的很好,朕老怀大慰。江山交在你手里,朕日后随你母后去了也放心。”
熙丰帝忙道:“父皇龙体康泰,何以出此不吉之语。”
太上皇摆摆手道:“朕这个年纪哪里还在乎这些。
只是你往后的日子还长,近来听说不少事情,什么新法,又是亏空的,搞得京中人心惶惶,连你几个皇姐皇妹也来找朕哭诉。
皇帝,朕知道你的心是好的,想把祖宗打下的基业管好,却须知治大国如烹小鲜,切不可操之过急,以致天下动荡。”
熙丰帝道:“父皇容禀。非是孩儿逞强胡来,想着强爷胜祖,实是迫不得已。
这些年来,朝廷用钱的地方增加了许多,各省上解的税赋又越来越少,天下十成土地中倒有八成不必缴税。
长此以往,朝廷实难支撑,更恐有陈胜吴广之患。
至于亏空一项,更是触目惊心,单国库便亏空一万万两以上,各省藩库更难计数。
孩儿不得不硬着心肠催缴,只望多少能充实些仓禀,以备祸患。
那几个皇姐皇妹既然求到父皇膝下,孩儿不是不近人情之人,便自掏腰包替她们赔补了罢。”
太上皇微一沉吟,道:“你的苦衷朕自然明白,俗话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做皇帝何尝不是一般。
你有雄心壮志,能人所不能,欲一扫天下陈腐宿弊,朕心甚慰。
朕垂垂老矣,早无开创之志,只恐你急于求成,变更祖法,惹出乱子。”
熙丰帝拱手道:“父皇放心,孩儿身负天下之重,定会审慎从事,万不敢轻忽。”
太上皇笑着点点头:“你能这么想,朕就放心了,去罢。朕乏了。”
“父皇莫太过劳累,孩儿明日再来请安。”
“善。”太上皇点点头。
熙丰帝走后,六宫都太监夏守忠手持拂尘,如狸猫般进来静静站在一边候命。
太上皇神色肃然,方才与今上的谈话看似平凡温情,实则他已暗中提醒了数次,但今上表露出的破釜沉舟之志,彻底粉碎了他仅存的一丝幻想。
变更祖法,激怒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