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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氏蓦然一惊,眼神一溜便顺着声音的来处望去,见程曦正站在次间与梢间的风门后,身上只穿了一件水绿的小衣,下身依旧是那件石青的绸裤,发髻全部散了下来,细软的黑发衬得小脸白嫩嫩的,或许是因为刚刚睡醒的缘故,双颊上还残留着一抹嫣红,因此更显得那双眸子黑灿灿水汪汪,如同一对乌光莹莹的黑色珍珠。
看见这样的程曦,徐氏的心中便是有再多的算计再多的忧愁,一时间也不由得软了,化了,她只径直从炕上直起身,向着程曦伸出了手:“我的儿,你怎么就起来了?也不多睡一会?”
程曦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向前跨了几步,绕过给她打帘的怀书,扑到炕前仰头望着徐氏:“娘亲在想什么?我都在那儿看了娘亲好一会儿了,娘亲也不理我,所以我才出声的,娘亲不会怪我打搅了娘亲吧?”
……不怪,不怪,怎么会怪呢?
于是徐氏也低头微微一笑,轻声斥退了婢女和乳母,亲自起身将程曦抱到炕上,搂在怀中搓揉了一阵,这才有些埋怨道:“怎么不穿外衣?也不怕着凉?”
程曦一嘟嘴,一脸的不以为然:“天热,而且现在也不见外客了,我就不穿了。”
乍听到程曦这样说,徐氏还有些错愕,便见方嬷嬷上前一步,隐晦的瞪了程曦一眼:“郡主,虽然现下是夏日,但是早晚的天气也不是那么好受的,郡主还是将外衣穿上吧……咱们不穿那件大红的了,就选郡主最喜欢的豆绿绣蜻蜓的那件好吗?”
徐氏再一愣,直觉的感到有哪里不对,她茫然的眨了眨眼,又睨了一眼程曦和方嬷嬷,扭头间错眼看到案几上摆放的座钟,这才讶异的发现长长的指针虽还头朝上,但短的那根指针已经正正的指向最下方——
此时正值盛夏,便是日头也比寻常时候长上许多,因此即使此时已经是卯时四刻了,但太阳依旧明晃晃的挂在天边,半点没有西残的征兆,是以徐氏不知自己这一沉思,竟然就已经思量过了半个下午。
就在徐氏又惊又疑之间,程曦伸手拽住徐氏的衣襟,再度抬头脆生生道:“娘亲娘亲,你刚刚在想什么啊?”
……想什么?在想……想那些女子所不该想甚至于不该知道的事。
徐氏顿时就张口结舌了,不……不只是张口结舌,她甚至于感到了一阵难以言诉的羞耻感,仿佛自己被扒去所有的衣服暴露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中。
徐氏是一个很有坚持的人,而这种人通常会很有原则和毅力。虽然是被父亲抱在膝盖上看着抵报长大的,但是经历了女四书洗脑的徐氏从嫁进皇家的那一天起,就决定做一个合格太子妃,这种合格不止是言行上的更是思维上的,时时警醒处处留心,用女四书当做行为的标尺来严格的衡量自己:不多言,不多行,同时也要……不多想。
可就在这样的严防死守中,徐氏的思绪竟然还是失控了,她愕然的发现自己竟然……竟然会去想着那些男人才能想的朝政之事?
就在徐氏正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门口却是一声略略扬高了声音的通禀:“请太子殿下安。”
这一声之后整个屋子的人陡然回神,包括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的徐氏,在一屋子下人整齐划一的跪拜中她也抱着程曦就要下炕,只是怀里有一个人到底不怎么方便,因此动作就要迟缓些许。
就在这迟缓中,纱帘已经被撩了起来,冰蓝的鲛绡后一名穿着朱红衣袍的男子大步跨了进来,他面目清俊,眼窝微微有些内凹,因此显得一双眸子更是黝黑而深邃,肤色微微有些深,倒不是很称身上的衣色,好在这衣物的式样是盘领窄袖的,故而称得他身材笔挺,英姿勃发。
男子进来后也不管旁人,只双手一捞从徐氏的怀中接过程曦,举起来扬了一扬,又放在胸前蹭了一蹭:“哈哈,爹的小曦儿今天乖不乖啊?”
程曦在他怀里蹭蹭,伸出一对白玉般的臂膀搂住他的脖颈,整个人往上伸了一伸,这才道:“曦儿乖,爹爹不乖,刺绣,不舒服。”
原来男子身上的朱红衣袍是太子常服,因此前后和两肩均绣了一团金色的盘龙,这种刺绣不但费工费力,更是耗用金丝银线无数,因此看上去精美异常。
但是有好就有坏,金丝银线劈不得,便比寻常的绣线硬上许多,因此接触着就不怎么舒服了。
不过太子常服内常常搭配素纱中单,刺绣部位不必贴身接触,因此也不怎么打紧。
男子又是一笑,伸手在程曦的脸上一捏:“让孤瞧瞧这张小脸——啧啧,嫩的可以掐出水来了,来。爹爹亲亲。”
程曦闻言一惊,当下便是一惊,便奋力挣扎着抗拒,且用两手撑住了男子的前胸,身子极力后仰错开男子嘟起的嘴唇,同时扭头对着徐氏道:“娘亲,爹爹又欺负我!”
可男子似乎就喜欢她这幅又惊又吓的模样,不由哈哈一下,嘴凑得更近了,直吓得程曦一叠声的叫着娘。
彼时徐氏正半蹲在原地,手放在膝盖上,这正是一个万福的动作,只是标准的礼节动作却被她做出了一种手足无措之感,仿佛不知道究竟是应该呵止程曦还是呵止男子,定了定神,她站起身,捏着帕子低眉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