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的时候,
虽然心有愧疚和不自在,
可林默芳说到底是镇定自信的,人都有个兜底选项,
对她来说,
吴慧梅便是这个兜底,
在此前几十年,林默芳一直自信,她们是可以为彼此两肋插刀的朋友,
哪怕口袋里只剩下五分钱,
都会愿意全掏出来给对方的那种,而现在,
她在自己的兜底选项上,
一下栽倒。
在刚刚回家的路上,
公车开得不疾不徐,能叫人隔着车窗看到路边正行走忙碌的行人。
那时林默芳头微倚着窗,是说不清的怅然,她有很多的话想说、想问,却又忍不住憋回了心里,
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都是成年人了,大家都理解。
她开始自我安慰,
替吴慧梅找起了借口——
“没准是因为她手上确实没钱呢,
她不是说了吗?她现在统共就只有六万,总不能倾家荡产帮人吧?”
“退款也得遵守规章制度是吧?慧梅肯定也挺为难,她不也按着自己的说法,
自己添钱给我补了吗?”
“要理解,要互相理解,这么多年的朋友了,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了吗?”
其实还真没了,林默芳是傻,可还没傻透呢。她不求自家好友为自己鞠躬尽瘁,可是这明摆着,不就是应付她吗?不说别的,就单说这退货制度,她以前问过几回,下线来退,她也一般直接给退了,怎么轮到自己,就因为成了个总代那么麻烦呢?
还有这风马牛不相及的踢人速度,她前脚才出门吧?这后脚,就被踢了,好像生怕她多嘴一句似的。
手机那又跳出来了条短信通知,是银行发来的,就在刚刚吴慧梅往她的账户里转了六万整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随之来到的,是吴慧梅的微信信息,她发了好长一段语音,还没开家门的林默芳站在楼梯处沉默地听完了。
“默芳,我刚刚已经把钱给你打过去了,你注意查收一下,你也知道,我这生活条件一直就比不上你家,我们这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我这六万帮不上大忙,就全当聊表心意!群那头,我也是没法子,公司的规定就是这样,你放心,等你想继续做阳光好了再和我说,到时候我可以再把你拉到群里嘛!”
林默芳当然可以理解,她可以理解好友不想随便借钱,也可以理解公司规章制度严苛,可谁又来理解她呢?
她的儿子欠了钱,她没什么想法,就只是想凑点钱帮忙还上,可退货那头,要打折,还不是什么都让退;自己自以为最好的朋友,只能拿得出六万……
“默芳?”在家里的裴闹春一直注意着门那头的动向,老房子的隔音效果挺差,从林默芳才到家门口他就听到的,更别提那嗓门老大的长段语音了,看林默芳还不进屋,他便主动出击,开门出来。
“我回来了。”林默芳有点无措,回避丈夫的眼神,侧着身从丈夫和门之间的空隙挤进了屋,蹲在玄关那开始换鞋,她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如何同丈夫解释。
裴闹春也没问,只是说着别的:“我刚刚打电话给东子哥了,他人挺好,说能先借给我们二十万;还有长江,也说那头能帮忙十五万,不过得得九月过,他儿子八月婚宴结束,他攒攒钱,收个账目……”
演戏要演全套,裴闹春可不想闹出个林默芳哪天随口一问,才知道没有借钱这回事,到时候再想想第二套方案就难了。
林默芳越听越不是滋味,丈夫这些朋友她都是认识的,早年她还抱怨过,说这些都是酒肉朋友,每回出去就知道喝小酒花钱,可现在遇到困难了,人家也不犹豫,困难的就说筹钱,三下五除二,几个电话出去,就已经四五十万借到了。
她羞愧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曾经她央着丈夫又是借钱又是帮介绍工作的好友慧梅;还有她每天得意洋洋,说什么制度规范的阳光好,现下全都不成了。
“默芳,你也别压力太大,虽然缺口大,我们可以再想想办法。”裴闹春挺认真,“你还记得我那个在c城的朋友吗?就是以前我的好兄弟,阿河,他后来跟儿子到c城去了,我寻思我等等给他寄点你们的产品,过两天收到了,也好以这个为借口通个电话,阿河家里条件不错,以前大家关系也好,看看能不能借来一些。”
“……好。”林默芳对这个阿河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只知道以前和丈夫往来得挺密切,她能感觉到,丈夫为了儿子,也不怕丢脸,厚着脸皮什么人都找上了。
“闹春。”林默芳已经换好鞋,和丈夫面对面站着,她难堪地道,“我刚去找慧梅了,她说那些产品,只能退六万三。”
“六万三?”裴闹春忍不住反问,此前两人一块在纸张上写的预计金额,可要多一两万呢,这打折还挺狠。
“对,公司有规章制度。”林默芳自己都觉得说这话显得有几分讽刺,“反正就是我这个级别,如果退出就会降级代理,那相应的进货价也不同,简单解释就是我当初相当于趁活动,优惠价大量购入的,现在取消优惠,退不了这么多。”她自己都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