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 若不是裴家的房子隔音效果不错,恐怕有不少只是从路边过的人,都要不寒而栗,甚至忍不住打电话报警,毕竟从里头传出来的劈里啪啦的巨大声响,看上去着实是一场浩大的阵仗。
而在裴家的小书房中, 现下已经是一片狼藉, 浅色的大理石地面上, 零碎地落上几块塑料制的黑色、浅色碎片,本应该摆放在桌面上的电脑屏幕, 现在也面朝下地落在地上, 能看得出, 边缘处都缺了几个角, 连接主机的几条线, 像是被硬生生扯出的,有的还挂在桌面上,有的则随意的落在地上,而那同样黑色系的主机箱,早就被踢到书架旁边, 粗细不一的连接线则如蜿蜒的山路般, 交缠着摊在地上。
说白了, 这就像是一个小型的废墟。
裴姜和此时正盘腿靠着书桌坐着,神情有些呆,本应该是温暖和煦的黄色灯光, 打在他身上竟格外显得清冷、寂寞,他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太出来,此刻糟糕的心情,要他很难再去想其他。
刚刚喝醉酒回家的父亲和从前每一次一样,好好地指正了他的“错误”行为,说来他的这个爹,在很多人眼里,应该已经够好了,给钱、给吃、给喝、就算他犯错误,也从来不打,最多了骂几句,可这些,却无法让裴姜和知足。
不是说了要好好管教他吗?骂一顿,然后把电脑砸了,这就是管教了?想到这,裴姜和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他到底还抱着什么狗屁期待?这不是常规操作了吗?爸爸一贯如此。
小时候,他喜欢玩模型车,为了组装,偷懒地不想去学小提琴,然后回家的爸爸,先是一通好骂,然后将模型车全部砸坏,他抱着已经破烂的小车,抽噎着掉眼泪的时候,耳畔边回旋着全都是爸爸带着寒意的责骂:“玩物丧志,你还想玩吗?你玩一个,我砸一个!”
后来,爸爸的朋友送了条小狗,是条博美,长得可爱又乖巧,唯一的不好,就是见到生人了,便会大叫起来,他每天一回家,头一件事就是和小狗聊天,到了休息日,便乘着车带小狗去洗澡、散步,那段时间,他不知为何成绩稍有退步,老师反应过来,爸爸很快锁定了罪魁祸首,许是该感谢的,最起码他没把小狗给砸了,爸爸只是把小狗送人了,对他说,学生就该有个学生的样子,这些有的没的,和他没有关系。
类似这样的情况,好像从小到大都在发生,在爸爸看来,凡是影响到他进步、学习的,一律都是不好的东西,应该立刻丢弃,如果他没法放手,那就让做爸爸的来帮忙,反正只是丢掉、弄坏或者送人,很简单的。
除此之外,爸爸和他说过话吗?裴姜和现在回忆起来,根本没办法在记忆中找到类似的片段,因为爸爸总是忙!忙!忙!只有在他特别不懂事、闹了什么问题的时候,才会纡尊降贵地赶回家,好好地教训他一顿。
他知道的,爸爸辛苦了,他辛苦赚钱,养育他成才,可同时,裴姜和却也总是觉得痛苦又迷茫,他不明白,为什么来自于父亲的这份“好”他总是承受不了呢?有时候,分明他也知道,只要一直一直考好、一直被表扬,爸爸就会觉得开心、放心,可是他却好像并不想这么做。
毕竟……大概只有在骂他的时候,爸爸才会出现吧?
长成了大孩子的男孩,已经学会了不再随便哭鼻子,哪怕被骂得狗血淋头的时候,也硬着脖子直视着从前自己畏缩害怕的父亲的脸,可躯壳之下,却像是有个爱哭泣的小男孩,默默地蜷缩在黑暗之中,掉着眼泪,抽噎没停。
他的爸爸,爱他吗?
……
裴闹春头痛欲裂地从睡梦中醒来,他眨了眨眼,微微侧头,便能瞧见从落地窗那照射进来的刺眼阳光,颓然地坐起,浑身酸疼,稍微一闻,便能清楚地闻到一身酒味,身上的衬衫已经是皱皱巴巴,领带、袜子随意地洒落在床外,他躺平在床上,接收着记忆,没一会,腾地做起,有些慌张地出了门外。
此时已经是日上三竿,裴家的保姆阿姨已经进门开始做起了卫生,裴家两父子都不喜欢家里有其他人在,两人也很少在家吃饭,阿姨便只负责在正常上班时间过来打扫、清洗,煮饭的活不在负责范围之内。
“老板。”阿姨正在拖地,看到裴闹春忙点头,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要不要给您煮碗醒酒茶?”
“行。”裴闹春点点头,“阿和呢?他人在哪?”
阿姨一愣:“老板,现在已经快十点了,每周日早上阿和不都有补习班吗?早上秘书来接他走了,我来的时候刚好阿和出去。”
“是这样,我没注意时间。”裴闹春揉了揉额头,他步履有些沉,身体还没完全清醒,拐过弯进了专属于裴姜和的小书房,昨夜的狼藉像是一场梦,现在已经被彻底清空,原先摆放着电脑和主机的位置已经是空空荡荡,阿姨擦得干干净净,连一点尘土都没有。
阿姨跟着裴闹春走了过来:“老板,这电脑老贵了,我收到纸箱子里去了,要不要拿出去修一修?早上阿和说不修了,叫我直接丢掉,我觉得好像不太好。”这位阿姨在裴家工作已经有十来年了,当年还是因为裴姜和出生,新婚夫妻忙不过来才请的,现在更像是家里的一位小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