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城的春天, 向来很短, 只要到了三四月份,那赶着要来的夏天便也匆匆到了,烈日在头顶了,灼灼散发着阳光,可固守陈规的长辈们,却还坚持着老一套的风俗,不到农历的清明过后,决不让孩子们换上短袖,哪怕打滚撒娇, 也独独在这件事情上头不让步。
自打政府决定开始市容市貌整改, 发展城市建设后,整座城市, 便囫囵地变了个模样,原先陈旧的房子, 或是已有些岁月的城中村, 尽数拆了个遍,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被围墙包围起来的正在修建的工地,一方面要人不免有些遗憾原有回忆的结束, 一方面又叫人期待起未来高楼林立的现代城市是何规模。
裴闹春工作的这个工地, 是隶属于省第三建筑公司之下的,规模挺大,管理也规范, 当然,相应的工资会比外头那些包工头出的要稍微低一些,但总比莫名其妙地被坑了工资要好一些。
他头两个月的工资都直接交给了裴奶奶,毕竟家里多了一个人,吃喝费用都要高上一些,对方也没和她客气,直接留下,裴闹春私下猜测,恐怕裴奶奶还是心有余悸,担心他拿了钱就跑,所以宁可让自己儿子身无分文,也要把钱藏好。
一到了领钱的时候,工地便会在旁边的小屋子里摆上这么一张桌子,上头是摊开来的账本,每一页都写着工人的名字,后头对着出勤、工资,甭管认不认识字,到了这时候,都会格外小心,恨不得把脸贴到那本子上头,确认没有半点差错后,才再最后的空格签上自己的名字,这才能从财务那领到自己的工资。
若是稍有不对,哪怕平时再温和的老好人,都会一瞬间火上心头,红着脸大吵起来,非得得出一个结论才肯罢休,毕竟这份钱虽然不少,可赚得实在不容易。
裴闹春很快从拥挤的人群里钻了出来,他熟练地蹲在外头的台阶上,数起了刚刚拿到手的工资,这个月他干满了31天,再加上夜班执勤,到手的统共有5142.5元,是扣了税的,在这个时候,已经算得上是“高薪”了,没有什么特长的普通人,出来找工作,能赚到的钱,最多也就差不多这个数了,只是这份工作挺辛苦,一个月顶天了休息个两天,多了就要扣工资,平日里若是赶不及,还得加夜班,至于天气炎热,在外暴晒又没有什么补贴,这也是常事了。
一到发工资的日子,众人也话痨起来,小王满头汗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一见着裴闹春,便也跟着蹲下,裴闹春赚的钱要比他多一点,可也不算多,按他自己心里想的,对方干的那些活计,是值得更高的薪水的,毕竟他力气大,肯卖力,又不懂得叫苦叫累的,可他想归他想,工头哪会随便调整工资线,便也只给了裴闹春这熟练工人的工资:“闹春,你这个月赚得可不算少,你想好没有,要怎么花?”
这花钱也是一门学问,工地里人人都是省钱天才,平日里窝在工地宿舍,包吃包住的,能干出一个月一分钱不花的事情,一个月到头,也就花薪水这天,才会有人难得大方,舍得花一些。
不等裴闹春回话,那小王就自问自答起来:“我打算给我婆娘汇点钱,要她买个手机,省得她出去,老接不到电话。”这几年,彩屏的手机已经开始流行,若是还买黑白的,那还挺省钱,要不了多少就能买上一个,“等赚够了钱,我也带他们来C城。”
小王笑容里带着点酸,事实上像裴闹春这样的,很得工地人的羡慕,他们大多背井离乡,老婆和孩子都不在身边,生平理想就是赚够了钱,要嘛在老家村里起了楼,要嘛运气好,带着他们到这样的大城市里定居,可夜深人静时,辗转反复,总是会思乡,想念起远在家乡的一家老小,不知道他们过得如何,裴闹春每天家里工地的来来往往,虽然是辛苦,可终究能和家里人住在一起,不用承受分别的苦,已经足够了。
“不敢花,我儿子过段时间要上中学了,要是没能去好点的学校,存点钱也能择校。”裴闹春笑得温吞,和善地回话。
“也是,是该留点钱。”一听到这话,小王便也不多说,立刻表示赞同,穷什么也不能穷孩子。
“不和你嘀咕了,我先回去送钱。”再度确认了钱数没错的裴闹春也不耽搁,把钱塞到包最里头,背好了便要到家去,他心里算过一笔账,这两个月的钱,应该能缓解不少来自家里的压力,兜里有钱,心里不愁,他走得轻快,可脚步不由自主地偏向另一个方向。
……
每到了下课,铃声刚响,班上的同学便也像逃荒一样迅速地背包跑走,哪怕老师再三吐槽,说他们这样搞得学校像是灾难现场,同学们依旧没有改过,毕竟到了放学的点,谁都不想多在教室里头待上一待。
“一飞,你要回家吗?”苏依依脱口而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问话有点儿傻。
“嗯,要回去。”裴一飞很配合,对于他来说,苏依依是他很长一段时间内,唯一的朋友,两人又有同样的经历,说起话来很有共鸣。
“生民小学招考的成绩过几天就要出来了,你有没有把握呀?”她试探性地问,出乎意料的是,招生考试那天,裴一飞竟然也去了,她坐在妈妈的摩托车后头,远远地看见了和裴叔叔一前一后走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