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找大队长开了介绍信,糊弄着对方说是要去城里和儿子老师谈一谈,到城里后,他四处找着商机,裴闹春发现,即使在这样的年代背景下,依旧有脑子灵活的人找到了出路,像是隔壁村的那个砖瓦厂,说是归属县里,实际却是村里的,借着周围土质和技术的方便,同县城里签了约,挂靠罢了,物资急缺的年代,有时连棉票、肉票都能搞出打折对换的事情,可想而知,县里是默许甚至支持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他到了大队长家——所幸原身不爱说话,在村里一向有老实、可靠的名声,不至于像是什么二流子之类的人物,说啥大家都不当一回事,裴闹春用简单的语言告诉大队长,他在学校里头,听见有外头来的人聊天,说隔壁市有个村,特有钱,他们村里和供销社签了合约,说是给供销社开畜牧场,便在村子旁边圈了块地,养鸡养鸭养猪,听说做得红火,工分都能值两块钱呢!逢年过节还杀猪吃。
裴闹春搓着手对大队长说:“队长,你看咱们村子,旁边有山,到处有水的,我们能不能搞搞这些?不管是收点山货还是养点鱼不都挺好的吗,年底我们自个儿也能吃。”他不忘抛出诱饵,“上回我听队长你大会的时候说了,咱们村子就是这个产量比不过隔壁几个村子,要你丢脸了,你说我们整整这个,是不是上头会表扬你呀?”
他清楚地看到大队长眼底情绪的涌动,这年头穷,谁不想多点收入、多点东西呢?更别说大队长还指望能往公社上升一升,或者受个表彰呢!
当然,他也没再多说,只是表达了一番他们现在一家子开销多,村里家家户户没个家底的状况,而后便直接离开。
没多久,大队长就开了大会,说他和供销社、公社签了合约,要成立个养鱼场,他没居功,还当场表扬了裴闹春,要众人都知道他有份提建议,只听说这年底有可能能分鱼、和供销社合作可以买点内部货,众人就心急火燎,立刻干了起来。
几年下来,别的不说,这家家户户有鱼吃可不再是空话,他们的工分去年也已经直接涨到了两块八,算是十里八乡数一数二的村子,也让村子里的小伙、小姑娘成为了近来村庄间的择偶首选。
在堂屋那,朱珍珍正坐在公公旁,看着公公把那衣服翻来覆去:“嫂子说,里头这布料是给咱们的。”她眼神里全是羡慕,她出生在外村,家里穷,从小就学会了计较,也是到了裴家,才在众人的关心下,慢慢扭了性子,渐渐地和丈夫像了起来,总是犯傻。
“成,我那身衣服快做好了,刚好有空。”裴闹春点了点头,他现在可专业,“这衣服两个破口的地方,我等等给她整点图案上去。”裴建成长得好,在中专读书,见的人也多,裴闹春替他做了两身精神衣服,他帮忙搭着线,拉来了不少人在家里做衣服,像是这回接的这单,是做仿军装的,特地给了军绿色的布料,是直接给的肉票做报酬。
“爸,你可真是太厉害了。”朱珍珍依旧记得,她刚进家门的时候,总觉得和公公有距离感,她和丈夫虽然有新被子,可两人都挺爱惜,还是收起来翻了旧的出来盖,结果那旧被子许是缝补多次、洗了太多次了,格外薄,不知是怎么地就破了,她那时候还没针线,又不敢告诉婆婆,偷着哭了一次,撞见的裴建来被吓了一跳,先是告诉她,婆婆不会生气,又拉着她直接去找了公公。
开始朱珍珍还没反应过来,便目瞪口呆地看着丈夫将破被子递给了公公,挨了公公两下打后,公公便坐在房间的缝纫机边,格外专业地边踩边移,一下缝补好了,顺带还给他们开口缝了好几枝簇拥在一起的简笔梅花,修饰掉了那缝补痕迹,手摸上去,丝毫不觉得扎。
裴闹春被夸奖没开心,只是身子一僵。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这年代的缝纫机是好学,可用缝纫机绣花却是门技术,李秀芝虽能天天缝东西,可这手缝伤眼睛得很,尤其是在暗灯下,哪像用机器这么简便?他忍着内心的羞耻教了好多回,可这几人就是学不会,她们只能把针脚缝平齐,却不知道发散思维,比如破了的口,如何遮掩,大了的衣服怎么改得修饰身形——
当然,这年代事实上也没那种条件追求精致,更可怕的是,她们还有让裴闹春匪夷所思的审美,你说家里没这条件时,什么布胡乱往上拼就算了,可好容易有点条件了,怎么还乱来呢?举个贴切的例子,那就是破洞裤和乞丐裤,同样是打补丁,裴闹春打出来,感觉还挺特别,他们打出来——好一个淳朴人民的气息。
只是人的下限总是会越来越低的,虽然羞耻,可这能赚钱呀!裴闹春顶着妻子的名字,在外各种接活,手艺越来越熟,手缝的时候,翘着个小拇指,大手拿着细针,飞来舞去,用机器的时候,人比机器宽阔,可踩踏时力道刚好,像是在奏乐一般。
——对,一点都不娘,裴闹春坚决这么认为,后世不还有男性绣花大师吗?服装设计师里的男人也可多了!
眼看饭菜还没来,两儿子也没回家,裴闹春便打算先去把衣服补一补,朱珍珍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她坚信自己多看看总能学会,起码她能给公公打下手,公公画好了版的衣服,她能缝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