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空气一时凝滞,鸦雀无声。
苏秀珍在心里叹了口气,看向低头不语的丈夫,心中复杂又酸涩。
在她婚后的时光里,当数近来最为快活自在,丈夫追求事业、体贴她和女儿,虽说那捐钱的老毛病还没改掉,但每回都向她打了报告,并预留出家庭开支、储蓄需要,不再像从前那样本末倒置。
到了她这个年纪,也没什么感情需求,只希望家中和煦,女儿茁壮成长,一切顺了她的心意,可她却越发不安起来,好几回夜深人静,她悄然惊醒,生怕枕边人回到从前那样子,又把家里的钱尽数倒腾出去,哪怕这钱存在她名下的储蓄卡内,丈夫也从不过问密码,苏秀珍依旧心有戚戚。
当年国家废除土葬,裴闹春的骨灰便在陵园里买了位置存放,扫墓的时候,也是往陵园去,苏秀珍没再踏足丈夫老家的村庄,偶尔丈夫私下下村,都是去做善财童子,她便更对到村子里没什么好想法了。
“我……”裴闹春眼神在妻女间徘徊,有些犹豫自己是否是操之过急。
他深知道苏秀珍和裴初晴心上的那根刺从未被取下,只是现在被别的东西掩盖住罢了。
他勉强笑笑:“其实不去也没事,学校那边假期不多……”
“闹春,你要去村里头做什么?”苏秀珍整理了心情,“春节期间村里应该也挺忙,咱们去到那会不会麻烦别人?”当年长辈离世,丈夫的户口也迁了出来,后来不晓得丈夫如何和村里商量的,就没在村中保留住房和宅基地。
此刻她倒是已经不太畏惧回村了,畏惧有什么用呢?
要是裴闹春真打算继续做大善人,她拦着不让回村也没用,要是对方只是想回去看看,她又有什么可反对的呢?
裴闹春解释:“我想带你们到村子里住三天,我和村长那联系好了,二伯他们房子大些,我借了两间房,刚好够我们住。”这事情他准备了挺久,“这时代变得很快。”他表情感慨。
“也不知道以后村子会成什么样。”裴闹春长叹口气,“我想趁还没大变之前带你们俩看看我长大的地方。”
苏秀珍有些怔忪,丈夫说的这想法,倒是她没预料到的。
裴初晴调整得慢些,这下才改了那有些僵的脸,又踌躇又向往:“爸爸长大的地方……”
她曾经偷偷翻过家里的相册,看过爸爸毕业的照片、刚入职的大合照……爸爸是怎么长大的呢?她好像被勾起了好奇,同时,她又忘不了以前爸爸下乡去看学生,灰扑扑的回来,带着一网兜鸡蛋,被妈妈破口大骂的样子。
裴闹春挺唏嘘:“村子听说变化很多,好些年轻人出去打工了,赚到钱就把长辈接出去,也就趁过年能多见点人,以后就难说了。”原身当年出来读书太早,在村里连亲戚都叫不齐,父母又走得早,和村子之间联系不算紧密。
裴初晴小心翼翼地把眼神投注到了妈妈那,她眨着眼有些期盼:“妈,你想不想去?”
都说孩子记仇,可孩子又是最容易给出信任的,苏秀珍还有些患得患失,忧心忡忡的时候,裴初晴的心里更多的只剩下向往。
“我啊……”苏秀珍迎着女儿的小眼神,又注意到丈夫似乎挺失落,终于点头同意,“行,去。”
说完这几个字,她如释重负:“去看看也好,就当旅游了。”这可不是旅游,算得上体验生活了,她苦中作乐地想道,也可以让自家初晴锻炼下。
“好哦!”裴初晴立刻鼓掌,很捧场,叽叽喳喳了起来,“爸爸,村里头有什么好吃的吗?”她想起有同学说去农家乐游玩的事情,略带些期待,只是对农村还没有真正概念的她,哪里晓得真的农村和农家乐完全是俩码事。
“嗯……”裴闹春没好意思骗女儿,“不太好玩。”
“爸爸骗人。”
“那挺好玩的?”裴闹春被女儿凶巴巴这么一看,只能随口应道。
“哇,太好了!”裴初晴开心地跳了起来,回忆同学说的项目——钓鱼、喂鹅、采野果、骑马……
裴闹春神色有些茫然地看着妻子,没明白,怎么还带强迫自己骗人的?
苏秀珍被逗笑,挑眉用口型暗示丈夫“自求多福”,这到时候女儿见到真实的农村,不开心可不管她的事情。
……
“爸,还要多久到呀?”裴初晴奄奄一息地靠在妈妈肩头,脸色苍白,她刚刚才因为晕车吐过一回。
“就前面了,再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裴闹春看了下时间。
村里的路,还是六十年代头修的,早就已经坑坑洼洼,刚离开县城外平整的公路没多久,这辆专门负责县村交通的公交就摇摇晃晃起来。
一上车,没有经验的初晴就一眼瞧中了最后的四人整排位置,裴闹春试图劝阻,却没拦得住格外激动的女儿。
这做车也有讲究,像是这种公交类的大车,越是后头,越压不住重心,凡是道路稍微颠簸些,能震得人头晕目眩,屁股都疼。
裴初晴很快自食恶果,晕得不行,死死巴在妈妈身上不敢往前头看。
“就到了。”苏秀珍也安慰了女儿一声,她倒是不太会晕车的体质,只是这屁股在椅子上一上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