吗?”
鎏银沉默了半晌,没有回答。
桃樱以为是默认,马上就要跳脚,她撅个屁股鎏银就知道她要放什么屁,马上无奈地说:“我想不起来了啊。”
施法被打断的桃樱攻势一收,“唔?”
“你知道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吗?很多事情,我都已经记不清了。”鎏银说,语气中满是无奈,还有一种岁月无情淌过留下的怅然。
一千年,那是一段多么漫长的时光,漫长到足以诞生几个王朝,漫长到足以诞生一个文明,漫长到身边所有的生命都彻底死去,不止是物理上的死去,甚至是回忆中的死去。
桃媛死前留下的情报,让战争得以走向结束,侵略国举旗投降,赔款,战犯受审……受审的战犯中,便有桃媛孩子的父亲,那个与鎏银隔空有过数次交锋的家世煊赫的青年。
他在得知桃媛已死后,傲慢的脸上露出了灰败之色,流下了眼泪。
在他死后,鎏银辗转找到了桃媛的那个孩子,那时他正在孤儿院里受排挤,他将他带回华兰,选中了种着满山桃树的桃山作为他的家,桃家的根便这样根植下来了。
鎏银并非是因为跟桃媛的那个约定才去找这个孩子,那个约定只是一个玩笑,他也没有道理单方面去遵守,只是出于战友情,出于他仍对桃媛残留的情愫,无法对这个孩子的遭遇视而不见。
但是这个孩子依赖着他
,而且身份到底特殊,必须有人监管看护,因此他便在无形中多了一层责任。他恰好是一个极其负责的人,有时候甚至有种机器人一样的死板不知变通。
这个孩子慢慢长大,成家立业,他的孩子开始团团围着他转,喊他小爷爷,这称呼很怪,是因为他看起来仍然像个少年,比他们爸爸年轻得多。
他在桃家度过了一段温暖的时光,那段时光也是最快乐的时光,有家人,有知己好友,祖国正在欣欣向荣,一切都那么积极向上,朝气蓬勃。
然后,最开始的那个孩子老了,去世了,喊他“小爷爷”
“▥(格%格党文学)_▥”
“请节哀。”
“这是最后一个了吧,唉……”
“活得太长,好像也不是很幸运啊。”
丧礼上,知道内情的人们看着穿着黑色西装,胸口别着白花的少年,低声叹息道。这是鎏银送走的最后一个朋友了。
沧海桑田,时移世易,桃家后人越来越多,渐渐也忘了他是为什么而来,为什么留在桃家照看他们,然后从史书中翻阅,从某些人留下的回忆录中的只言片语,拼凑出了他跟祖先桃媛的过往,还有那个约定,以为他是个情种,而不是他对桃家是有感情的。
鎏银外出旅行了很长一段时间,走遍了全世界,内心却始终毫无波动,仿佛他的世界也随着最后一个朋友的离世而死去了,变成了死气沉沉的灰暗。
他开始选择沉睡,他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留恋,他只想一觉直接睡到寿命到头的那一天。
但他其实一直在做梦,梦里有很多东西,永无止境的战争,和血腥混杂的硝烟,破败的残尸,绝望的哭嚎,他在那个高耸的指挥室内,日日夜夜地看着这些苦难,仿佛在深过膝盖的泥地里艰难前行,想要为他们寻找一个出路,可是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然后,他的眼皮被一只小手强势掀开,他就像一台被强制开机的电脑,被迫从无边沼泽中拉起,眼睛慢慢聚焦,一张圆滚滚粉扑扑的脸映在了他的视网膜上。
桃樱穿着粉色的连体衣,趴在他棺材一样的床边,铺着厚厚一层灰尘的“棺盖”已经被推到了地上。
鎏银愣愣地盯着她,大脑一片茫然。他尝试眨眼睛,只眨动了一只眼,另一只眼的眼皮还被她掀着。
“……你在干什么?”他问。他还从来没有经受过这种待遇。
小孩收回手,天使一样的面孔上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说:“书上说王子要亲吻公主,公主才会醒。我觉得好离谱哦,果然得掀开眼皮对不对!”
“……我不是公主。”鎏银坐起身,眨了眨被掀得有些发酸的眼皮。
“嗯嗯,你是睡美人。”她煞有介事。
“我是男的。”
“男的不能当睡美人吗?”她歪了歪脑袋,圆溜溜的大眼睛天真地望着她。
“……”
鎏银开始头疼,
“你是谁?现在是几年?”
“我叫桃樱。几年?我今年三年啦!”
“……你是三岁,
不是三年。”
鎏银睡前,桃家还没有桃樱这个孩子,他揉着疲惫发痛的脑袋,梦里带来的强烈悲痛在自来熟地偎依过来,要他抱的孩子的冲击下,渐渐消失了,战争早已经结束,他也已经不必日夜守在那个指挥室里。
但是他也才睡了一百多年罢了,离他寿命结束还有一百多年。之后的日子该怎么熬?
之后的日子,确实很难熬,但是不是他想象中的心如止水,恍如一个与世格格不入的人那样煎熬,而是这个孩子实在是太难带了。
“小银!”
“别这么叫我。”
她顺从改口,“阿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