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和看门的老大爷关系不错。
仕兰中学是私立高中,除了一些例外,学生都有权有势。
顾北假装家里很有背景,领着路明非翘课的时候看门的大爷都不会拦的。
顾北也识趣,总是喜欢给大爷怀里塞包烟。
连带着大爷看路明非都眉开眼笑的。
用顾北的话来说,男人可以不抽烟,但兜里不能没有烟。
递出去的不是烟,是人情世故。
其实顾北转生之前也就是个刚刚大学毕业的雏,懂个篮子人情世故。
但架不住顾北这两下子对于初出茅庐的路明非属实是降维打击。
其实路明非今天是给大爷准备了烟的,但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身后还跟着陈雯雯,最后还是没能把兜里的玉溪挤进大爷脸上的皱纹里。
好在顾北在大爷这里好感度够好,大爷破例给路明非开了门。
感谢老大,感谢大爷,感谢玉溪。
路明非决定临走时再把烟送给大爷,然后摇着尾巴跟着陈雯雯进了学校。
暑假期间的仕兰中学是冷清的。
诺大的校园空空荡荡,喧闹的校园,只剩知了在吵闹。
但现在是七月底,蝉鸣也少了许多。
篮球场上也空旷,自从楚子航办理休学之后,球场上再热烈的比赛也吸引不到青春洋溢的少女了。
少女们都在努力学习,有的希望陪着楚男神一起读北大附中,有的则是想报考卡塞尔,和男神成为大学校友。
路明非不置可否。
身为仕兰超能力三人组的一员,他多少能猜到为什么全校只有老大和师兄被保送。
那个卡塞尔多半也不是什么普通人能去的地方,当校友的话自己的机会说不定更大一些。
两个人慢悠悠的走着,路明非脑子里天马行空,觉得此时司空见惯的景色都褪去了黑白,多出一抹颜色。
他享受此时此刻,只恨仕兰中学的设计师没能把学校设计的大一点,才走了十分钟就到达了文学社的活动教室。
楚子航跟在两人身后,疑惑路明非怎么磨磨唧唧的?五分钟的路硬生生走了十分钟,还总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但人就是这样子啊,想在一起的时间长一点,想走一条路永远走不完,想和她分享自己觉得有趣的事情,哪怕是得到一声“嗯”都能激动半天。
两个人收拾起文学社的藏书,把它们整理好装起来。
陈雯雯挑了几本没怎么看过的书放进包里,捧着一本沈从文的《边城》,坐在一旁一边读,一边哼着歌。
路明非去打了一盆水,把教室里的灰尘清理了一遍,然后去擦黑板。
路明非擦完黑板,回过头,看到了低头读书的陈雯雯,突然感觉时间仿佛倒流,回到了刚刚入学时的那个下午。
那个下午,教室里只有陈雯雯和他两个人,他在擦黑板,陈雯雯穿着白棉布裙子,运动鞋,白短袜,坐在讲台上低声地哼着歌。
夕阳的斜光照在新换的课桌上,窗外的爬墙虎垂下来,春夏之间的傍晚,格外安静。
陈雯雯忽然扭头问路明非,你加入不加入我们文学社?
路明非觉得自己仿佛石化了,只剩一颗心突突地跳。
窗外的花草疯长,夕阳下坠,蝉鸣声仿佛加速了一百倍,时间从指间溜走,光阴变化,而他和陈雯雯的凝视好像是永恒,又好像是一瞬。
夕阳爬了上来,蝉鸣依旧回荡着耳边,陈雯雯还是一身白色的裙子,仿佛又回到了去年夏天。
歌声停了,陈雯雯感受到了路明非的注视,抬起头来看向他,有些疑惑:“路明非?”
路明非感觉有什么东西卡在自己的喉咙里,他绞尽脑汁想回忆起自己准备好的告白语录,什么「春风十里不如你」啊,什么「无一是你,无一不是你」啊,但挤到嘴边却只变成了一句简简单单的。
“陈雯雯,我喜欢你。”
时间凝固,这应该是路明非十几年的生命里做的最有种的事情了,就算曾经面对要“杀人灭口”的顾北,路明非也从来没感觉到自己心跳动的如此突兀,咚咚咚地好像是里边的拿头小鹿在砸墙,每砸一下还要大喊一声“八十!”
直球!
教室外边听墙角的楚子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个有些发疯的少年和他印象里唯唯诺诺的路明非简直是天差地别。
哪怕路明非先发表一篇三百字的小作文来陈述感情铺垫一下,楚子航都不会觉得这么突兀,眼前这种情况更像是路明非在自暴自弃。
楚子航不会知道,路明非不仅准备了小作文,还写够了五百字,但他没能说出来。
陈雯雯抿了抿嘴唇,低下头去,抱起手中那本《边城》遮住脸,轻柔的声音慢慢的读出书上的文字。
“一切不是人力所能安排的,我们不要过分去勉强。我希望我们皆多一分理智,能够解去爱与憎的缠缚。”
原本这句话是用来表达什么的,路明非不清楚。
但他知道,现在,这句话是陈雯雯的拒绝。
心痛吗?
并没有。
后悔吗?
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