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秋,天高风凉。
盛长洲回到府里,一路脱着大衣裳,微微带了些烦躁擦了擦汗,仍然是先去了内堂见祖父盛敬渊。
盛敬渊正与盛同屿商量生意上的事,见他便道:“事办得如何?”
盛长洲摇头:“都是软硬不吃,不是说如今艰难,愿捐个一千,就是冷嘲热讽阴阳怪气,说朝廷既指了咱们家筹办,自然是我们为尊,哪敢掠人之美。”
盛同屿道:“这水师学堂,既然圣命说了我们家牵头配合朝廷筹办,咱们就算拼着亏些钱卖点产业,举全族之力为皇上尽忠又如何?”
盛敬渊摇头:“你想简单了,兴建出点前期的钱容易。但这水师学堂,非得有长期银钱供养不可。你看老大拿回来那赵毓赵大人做的水师学堂的图。按朝廷的规划,除了校舍、教书堂、习武堂、图书楼、宿舍等都需要兴建之外,还要十分宽敞的跑马训练地、海上训练,海边营房,这林林总总算起来,没个几百万两银子哪里办得下来?”
“这还只是看得见的,还有看不见的服装、书本、衣食住行的费用,陆上演习的马匹,粮草,再来日海上演习火炮、火铳、重弩、强弓、刀枪等等武器训练的费用,这可是只要一开张,就源源不绝的吞金兽啊!”
“要十分简单,朝廷早兴建了。也不可能让哪一家能独办的,你想想当年沈万三犒军的下场,这水师学堂,乃是官办学堂,我们一介商户,独立承办,这是取死之道。绝不能贪功,又不能推劳,这分寸可得拿捏准了。”
盛同屿道:“朝廷让咱们盛家为主倡导,但其实闽州这边尚有其他商户比咱们威望更高。依我看这是眼红咱们了,故意私下勾连着给咱们难堪。”
“多半鲍家打的头,他们自知道咱们拿了海上舶来物这一项的皇商差使,十分不忿,认为是我们抢了他们的生意。他们本是负责海货专供的,如今也只看着我们采办什么,他们也采办什么,还要故意比我们低上几分价钱,对外张扬说我们买贵了,就是故意和我们作对。”
盛敬渊命人给长孙上热茶:“先喝茶歇息歇息,一时半会也办不下来这么快。无非还就是范家、张家、鲍家这三家联合给咱们家颜色看看罢了。这里头,范家倒是一直想与我们做亲,如今碰到我们有求于他们,越发架子要拿起来了,这是还盯着长洲了。”
盛同屿皱着眉头:“范家家风不好,当初长洲娘还在的时候专门打听过,说是他家小姐十分娇养,衣食住行很是奢侈,手帕、衣裳、鞋子,都是最好的绸缎做的,上身一次便不穿了,这不是过日子的媳妇。长洲媳妇需得好生挑选,这可是长孙媳妇,要持家的。”
盛敬渊问道:“朝廷这边原本说从布政使司、市舶司分别出费用五十万两呢?”
盛长洲摇头:“市舶司是夏太监主持,还算干脆,但也和我说今年收入只有三十五万两闲的能支使,确实支应不开了。”
“布政使司更不必说了,圣旨下来一个多月了,一两银子没有。
”
“赵毓大人亲自去谒见了闽州总督雷应鸣,倒是一口答应了,只说从今年的税银里支出。”
“但真去和下边的书办勾兑,那可就不是说税银被海上寇匪劫了,就是说等着哪一项税银收上来,一拖便拖个十来日,就连赵毓大人都疲了,他那边还有海事局的事要筹办,又也是布政司管着,他也不好日日去找上官麻烦,虽说有个钦差在身上,其实品级到底低了些,见了雷总督也只能低头。”
“我私下找人塞了银子,悄悄与我说别费心了,上面的大人们斗法,让我还是先想别的办法,别光等着布政使司这边了。”
盛敬渊道:“若是容易的事,朝廷也不会交给咱们办了,这是陛下待盛家深恩,总有破局之法。”
“如今且先兴建大门校舍起来,这门面起来了,索性先从外洋西洋客商筹款。”
“长洲,这水师学堂一总儿看着钱是多,你且找人将这些拆分开来,哪些是最紧要的,如大门、校舍、住宿的地方;哪些是明年后年再建无妨的,然后一项一项做了预算,再募捐。譬如认捐一栋书楼、认捐一个马厩、认捐一个餐厅,这般化整为零,就简单多了。”
长洲道:“是,孙儿也想到此处,正命管事们抓紧踏勘,将工程量一样一样算出来,先把这图纸给画了出来。只是这银钱不到位,终究有些着急。”
盛敬渊想了想道:“张家之前还欠了我们一项人情的,可从他那里破局吧。”
长洲笑道:“孙儿可不是也想到了,但他家老太爷直接说病了,一家子都闭门不出,孙儿去拜访几次都不得其门。”
盛敬渊和盛同屿全都摇头笑了:“真是老狐狸。”
三人正合计着,却见外边管事的气喘吁吁飞跑进来禀报:“二少爷派了管事先带了三条船的货物回来了,并送了三位客人回来,道是给水师学堂的先生,让好生招待安置住下,其中一位先生的母亲有旧疾在身,希望大少爷安排人好生调治。又有两盒子信到了,另外还有几箱书,都已细细分了类了,全都是说备着学堂用的,请大少爷想办法命人先刻版印书。”
三人大喜,连忙传了带船的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