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秋谷好奇起来,也不进房间了,隐在隔壁房间门外,悄悄的在门帘缝里偷看时,只见房内床横头放着几只皮箱,床上挂着一顶湖色绉纱的帐子,行装甚是辉煌。床上放着一付烟具,明晃晃的点着烟灯,那男人躺在床上吃烟,看不见他什么面貌。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子坐在对面床沿,神情流动,意态鲜妍,眉目清扬,身材纤巧,穿一件杨妃色绉纱紧身夹袄,蜜色绉纱裤子,一双红缎弓鞋约有四寸。看着这身打扮,更觉动人,想是临睡卸妆,所以只穿着这一身小衣服,衬着这酥胸玉腕,粉颈香肩,越发显得温婉柔媚,风姿绰约。
章秋谷看了一回,觉得这女子姿容甚好,竟和陈文仙差不多;同苏州的许宝琴、花云香比较起来,却也不相上下。
章秋谷再要看时,只见那男人坐起来,“噗“的一声吹灭了烟灯,就走来关门。
章秋谷恐怕被他看见,急忙缩进自己房中。
听见“吱呀”的一声,想是把门关了。
章秋谷回房,坐在灯下想了一会儿,也就睡了。
次日十点钟刚过,章秋谷起来,还没洗漱,就见茶房领进一个人来,灰布袍子,天青背心,脚下蹬着黑布快靴,手内拿着一张名片,向章秋谷道:“家爷过来奉拜。”
章秋谷不知是什么人,接过名片看时,写着“王保建”三字。
正在疑惑着,客人已经进来,穿着一件银灰绉纱夹衫,玄色外国缎马褂,对着章秋谷就是深深一揖。章秋谷忙还礼让坐,下人送上茶来。
章秋谷问他来历,才知道他姓王字云生,安徽人氏,就是隔壁房间的客人,是个浙江的同知,现在杭州候补,此番带着小妾到上海苏州游玩,因为上海没有熟人,想要结交几个相识。
原来章秋谷昨夜窥见的妙人儿,就是这王云生的姨太太。
章秋谷见他语言伶俐,应对圆滑,觉得这个人也不太讨厌,便随口也敷衍了他几句,送他出来,当时就过去回拜了一趟。
王云生十分巴结章秋谷,百般恭维,章秋谷却只是想着那女人,要想个法子见她一见,却又想不出什么主意来。
次日一早,王云生来请章秋谷吃酒,在公阳里林桂芬家。章秋谷因为这几天有事便推辞了。只是王云生不死心,定要请章秋谷,便约定第三天晚上。
章秋谷觉得王云生这人并不十分讨厌,且又极会凑趣奉承,便渐渐地与他相交起来。
但章秋谷那夜门缝偷窥,看见王云生的姨太太虽然年近三旬,却是生得非常娇媚,姿容艳丽。王云生住的房间,又与章秋谷的房间只隔一重板壁,偏偏这位王姨太太的行为放浪,举止风流,常常趁着王云生出去、章秋谷在客栈的时候,她就走到房门口来,与那带来的侍女说长道短,卖弄风情;又常常到章秋谷房间门口偷窥章秋谷。这般的刻意卖弄,章秋谷又岂会不明白。
这一天王云生在公阳里林桂芬家摆酒,专请章秋谷、贡春树二人。
恰好贡春树正在章秋谷的客栈中,两人不等王云生催请,便一起到公阳里来,寻着了林桂芬的牌子,问了房间。
伙计说在楼上,二人缓步登楼,王云生早就迎出房门,笑容满面的招呼二人进去。
章秋谷在前,贡春树在后,进得房来,举目一看,已经有三四个面生的客人坐在房内,章秋谷一一招呼。
那四位客人,一个姓宋,号叫伯容,自己说也在浙江候补,与王云生是同僚。
一个姓朱,号惠甫,是上海城内有名的富户。
那两个是胞兄弟,一个叫施理仲,一个叫施务仲,也是安徽人氏,现在上海开着厚德钱庄,恰都是言语无趣、目不识丁的人。
章秋谷觉得他们的谈吐很是粗俗,便有些看不起他们,随便坐下。
林桂芬出来应酬了一遍,章秋谷看她的相貌甚是平常,心中不解王云生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女闾。
正在心内转念,忽见后房走出一个十七八岁的绝色侍女来,瓜子脸儿,长挑身材,穿一件湖色熟罗夹袄,玄色皱纱裤子,一双不到五寸的金莲,穿着宝蓝缎子白绒线挑绣的鞋子,长眉掩鬓,笑靥承颧。流光欲活,眼含秋水之波;弱燕惊风,腰似汉宫之柳。
章秋谷见了,不觉吃了一惊,便打着苏州白赞道:“阿唷,电气灯来哉!”
那侍女听见有人赞她,方才抬起头来,恰恰与章秋谷打了一个照面。见章秋谷衫裳倜傥,举止文雅,目光眉彩,奕奕照人,眼光也定了一定,微微的笑了一声。
章秋谷早就站起身来,携着那侍女的手,问她叫什么名字?那侍女回头一笑,答道:“我没有名字呢。”
王云生在旁边代她说道:“她叫阿媛,没来多长时间,以前是在中尚仁金寓的。秋谷兄,你看相貌如何?”
章秋谷笑道:“我在上海见过无数的嬷嬷、丫鬟,却从没有遇见这样一个人,直是天上神仙,人间珠玉。”
阿媛听章秋谷对她极口称赞,心内虽然是十分欢喜,却被众人视线所逼,面上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想要挣脱章秋谷的手躲开,怎奈章秋谷紧紧携住她的纤腕,仔细的打量她,哪里容得她挣脱?
阿媛面上更加红晕起来,只得低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