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方小松入了席中,一眼先看见了许宝琴,山花宝髻,石竹罗衣,神彩惊鸿,珮环回雪,不觉呆了一呆;又见秋谷与他非常亲热,眉语目成,又如飞燕依人,夭桃初放,便大笑道:“秋谷说苏州这地方并无相好,这位美女难道是天外飞来的不成?快说实话,是啥时候开始的?瞒着我们是何道理?”
只是章秋谷还没说话,许宝琴早就已经两颊通红,扭转身子,却恰好与东方瑶打个照面,就更加不好意思,低下头去,羞涩道:“公子莫开玩笑,小女子与章公子才只是刚认识罢了。”
章秋谷笑道:“这位方大少就是直筒子,说话没遮拦,说不出正经话,你不理他就是了。”说着又向方小松道,“我向来作事都不瞒着你,这地方我确实是今天第一次来,在余香阁点戏之后就跟着过来了。你不信,只管问房间里人便是了。”
房间里的侍女阿彩、阿仙一齐说道:
“方大少,章公子的确是今儿第一次来。”
“是呀,刚来没多久呢。”
方小松听了,这才才相信,想了一想,又摇摇头道:“我不是不信,只是既然今天第一次来,为什么看你们老板娘的神态,倒像和章大少是老相好一样,这是闹哪样?”
只是话音没落,就被章秋谷掐了一把,使个眼色,方小松方才住口。
章秋谷悄悄埋怨他道:“你开玩笑也要看地方。我今天第一次在这里请客,你这么胡言乱语,如果真的惹恼了他们,让我多没面子。”
方小松笑道:“你别吓唬哥,哥是谁呀,会怕这些?你要是能让她过来转个局,我便不开口了,你干不干?”
所谓“局”,即陪酒之意,转局,就是陪酒女郎抛下老主顾,去陪新主顾。在今天看来,这是很失礼的事,但那个年代,这却是习以为常的事,不会有人认为是失礼。
章秋谷闻言大笑道:“原来你小子打的这个主意,这是要截胡啊,干嘛不早说,非要绕弯子,咱哥们儿还说啥!”说着便叫许宝琴转过去坐在方小松旁边。
许宝琴抬起头来,盯着章秋谷看了一眼,也不言语。
章秋谷又催一遍,许宝琴方才对着方小松说道:“方大少,对不住了,我们这儿有个规矩:一张酒席上,只能选一个客人,不能中间换人。我谢谢方大少垂怜,情愿自罚一杯以谢罪。”说罢,便叫阿仙取出一只鸡缸杯来,斟了一杯热酒,站起身来,将杯对着方小松示意一下,显示已经一口喝干了。
方小松倒也没再说什么,停了一会,忽然笑道:“可恶可恶,我在道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了,却总是鬼不过你小子,你总要占个上风,你小子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前看后看都没我好看,没天理呀!”说着,又问许宝琴道:“你看我们两人,倒底谁更帅些?”
许宝琴听方小松说得好笑,不免粉面微红,抿嘴一笑,暗中又飞了章秋谷一眼。
对面坐着的客人名叫孔伯虚,看到这一幕便笑道:“要我看来,章兄与小松二人正是不分轩轾,可算得上是诸葛卧龙和周公瑾,一时无两。只是宝琴的意思有些看不上小松,或是小松的内才短些,比不上章兄的精力,那我们外人就不知道了。”
这话一出,引得整桌子的人哄堂大笑起来。
恰在这时,各人的陪酒女郎一一到位,打断了话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方小松喝得兴起,就要摆五十杯的庄。
章秋谷微笑道:“就你这种的酒量也敢摆庄?等我打趴下你。”说着就撸胳膊挽袖子,端着杯子就要与方小松杠上。
旁边坐着一个姓吴的劝道:“五十杯太多,留几杯等别人来打,你打二十杯吧!”
章秋谷同意了,便与方小松俩人划拳五魁首、六六六的叫了起来。
二十杯庄打完,章秋谷自己也输了十五六杯,章秋谷慢慢的喝了十杯,还有五杯,便折在一个大玻璃缸里,回过身来递给阿彩,叫她代饮。
阿彩刚刚接过,就被许宝琴劈手夺来,一口气咕嘟嘟的竟喝了一个干净,面上浮起红晕,放下杯子,两只眼睛秋波荡漾,水汪汪的更加了几分风韵。
方小松只顾与别人划拳,全没在意这些。
章秋谷却是注意着许宝琴,见她杏眼微饧,桃腮带涩,心里觉得好生怜惜,只是说不出来,便低低的与她说道:“你何苦这样拼命的喝酒,喝醉了可怎生是好?”
许宝琴微笑不答,章秋谷一见这样更是觉得魂儿都飞了。两人相视了好一会,方小松的庄早已经打完了。
方小松除了代酒外,自己也喝了三十余杯,觉得有些沉醉,从腰间掏出一个表来一看,已经是子夜十二点三刻了,便对着章秋谷调侃道:“时候不早了,我们散了罢!也好腾地方让你们两人仔细的谈心。”
上过干稀饭,每个人都掏出两块洋钱放在桌上。章秋谷也取出四元小费,两元添菜,一齐放在台上。
伙计进来收拾台面,把洋钱数了一数,七个客人共是十四块,一总二十块洋钱,便高叫一声:“多谢各位大少。”拿了洋钱出房去了。
“丢台面”,是姑苏书寓的规矩,凡是请客的,必须每位客人需要付台面银洋两元。所以在姑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