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徹所有注意力都聚焦在孙巍身上。
第二场由重华书院先开始,孙巍是第一轮最后一人。
许是所有人都期待这位忽然间崛起的“才子”,也或许是因为他今天嗓子哑了,当他开口时,整个聚贤楼都瞬间安静下来。他低哑的声音显得比旁人都洪亮许多。
只听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用同窗的言论充实自己的论断,又用自己的论辩支撑同窗之言,涵古茹今,面面俱到,所论精透切实,纵横离合,好似一张巨大的网,网尽整个论题。
讲到后面他的嗓子沙哑更厉害,但声音却好似有穿透力,刺入每个人的耳膜,让人听得真真切切。
聚贤楼静得出奇,无论是论辩的举子们,还是围观的书生、官员,甚至是那些看热闹的闲人,此时都屏息敛神,注视着站在台上身着宽大袍子的年轻举子。
举止有度,言论从容,侃侃而论,脸上展露自信,眸中充满坚定。
待孙巍说完,喉咙已经哑得快说不出话来,身边的人竟然忘记给他递一杯热茶,他只好抿了口早已凉透气的冷茶润润喉咙,紧皱眉头轻咳几声,这时身边人才反应过来。
渐渐地,台上的举子,台下的书生、官员们才回过神,楼上楼下一阵掌声。
杨徹的目光还定格在孙巍的身上未有移开,准确的说是定格在他端着茶水的手上。
宽大的袖子遮去大半个手掌,只露出几根半截手指,他从未意识到自己的视力竟然这么好,看得如此清楚。
身旁许登云拊掌大赞,“太精妙了!”一脸崇拜,双眼睁得更圆。
何庸摇头感叹:“这一番言论下来,哪里还给对方出言的机会。”
“正是。”裴松寿附和,“国子监只能从夹缝里扒了。”
“文昌帝君附体了吧?”张淮已经看得傻了。
几人一番夸赞后,发现杨徹还呆呆地盯着孙巍,面无表情。许登云轻轻推下他问:“子清兄身子还没好些?”
“没事了。”杨徹回头冲几人笑了下,“被孙公子才学折服,真是太震惊了。”
“能够让杨公子说出这话,孙巍这状元之才实至名归了,明春他若不能拿下会元和状元,真不公了。”
杨徹笑着点头,“真正状元之才。”
楼中人此时都议论开,无不对孙巍称赞。
重华书院弟子们脸上洋溢着骄傲神色,就连一直冷静的山长李骥此时面上也掩不住得意之色。
这一场文会过后,重华书院在天下学子心中又上了一个台阶。
而对面国子监监生,有人面上露出倾佩,有人则一脸不服气。
可孙巍之论,堪称完美,绝无可挑剔之处,他们想要从他的言论中找不足已然不可能。但孙巍已经把这个论题方方面面都讲到,而且精辟透彻,他们不是从缝隙中扒一些立不住脚的论言,便是拾人牙慧。
这一场他们国子监已经输了。
即便如此,他们还得咬牙上。
国子监这边第一轮数人,只有涂缙言论能够从某个方面与孙巍之言匹敌,但终究片面了些。
第二轮、第三轮下来,国子监都处于弱势,第二场的结果一目了然。
这场重华书院与国子监之间的文会,最后以重华书院胜出结束。
此时天色已暗,楼中的伙计们四处掌灯,围观看热闹的人在依依不舍中陆陆续续散去。
聚贤楼大掌柜露面,楼中摆下宴席,宴请今日到访的诸位大人、举子和文士们。说着便招呼台上的诸位朝二楼大客厅去,楼下空地也开始摆上桌椅。
主桌那边的皮崧和几位官员被李骥和国子监的博士们相请过去。
杨徹望着孙巍被众人簇拥朝客厅去,心沉下去。
不多会儿客厅那边传来阵阵笑声,楼中伙计开始忙着给各处上酒菜,花厅那边的姑娘们也被叫去客厅相陪,琵琶声再次传来。
许登云拍了下杨徹,他才回过神,手边酒盅已被斟满酒。
张淮端起酒盏要谢他上次帮忙鉴画,他借口今日不舒服不能饮酒,张淮以茶代酒相谢。
酒过三巡,客厅那边的琵琶声停下来,杨徹朝那边看了眼,正见到孙巍在重华书院举子的搀扶下走出来,似乎身体不适,连连咳嗽好些声,嗓子哑得话都说不出来。
外面的天彻底黑下来,孙巍让同窗们不要相送,自己上了孙家马车回去。
杨徹也借口不舒服离席,走到聚贤楼门前,孙巍的马车已经驶远。
张延跟出来,望向已经消失在夜色中的孙家马车方向,询问:“要跟过去吗?”
杨徹犹豫一阵,“去大槐巷。”
张延愣了下,跟着杨徹上了马车才反应过来他所说的地方住着何人。
大槐巷靠近西市文墨街,是一条幽深的小巷子,巷子很窄,两个人并行都有些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