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姈看了他许久,走到跟前,伸手要去抚他左耳处。他微微侧头想要遵礼避开,心中却又舍不得躲,想触着她手掌。
手指冰凉,触碰到他时微微颤抖,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疼吗?”她哑着声音问。
杨徹微微摇头,勉强地挤出笑脸,“不疼。”
“你变得我快认不出了。”李姈泪水流得更急。
“公主也变了许多。”瘦得让人心疼,五官没了少女时的幼态,心性也没了少女时纯真。
他从袖中抽出帕子,为她擦拭脸颊泪水,柔声道:“再哭眼睛会肿会疼的。”
听到这句少时对她劝慰话,李姈没有绷住,眼泪汹涌,扑在杨徹的怀中,哭出声来。
杨徹忍下的泪水也涌上来,在眼眶内打转,他抱紧怀中人,清瘦的肩膀,骨骼分明。这么多年,她不比他好过半分。
华阳这个虎穴狼窝,她一个女子在里面苦苦挣扎。
为了立住脚,她用尽心思,不惜主动去做皇帝的一枚棋子,只为换得皇帝的愧疚和疼爱,从而不成为政治联姻的工具,能够等着他回来。
许久,情绪释放后,他轻轻扶开李姈,扶着她走到屏风后的桌边坐下。
桌上放着几张考卷,皆是文渊书铺出的模拟卷,考卷皆答完,是孙巍的答卷。
李姈没有和他过多倾诉相思。
她不再是那个只知喜乐哀愁的小姑娘。
她拿过答卷道:“我这段时间派人盯着孙府和孙巍,倒是有一些发现。”
她嗓子有些干哑,是刚刚哭得多了。杨徹起身从旁边的暖炉上取过茶壶,给她倒了杯温茶。
李姈饮了一口润润喉咙继续道:“每次文渊书铺出模拟考卷前一日,或者重华书院月评前,亦或者孙巍参加文会前,孙府都会有一人前去拜访。”
“何人?”
“没有查出来,派过去盯梢的人每次都只能见到人进,却从没有见到人出。根本查不出什么身份,我命人画了此人画像暗查,也没有查出来。”
李姈从桌子另一侧书中取出一张画像展开给他瞧。
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浓眉大眼,宽鼻头,留着胡须,眉峰处有一颗大黑痣。
李姈补充:“此人身形清瘦,个头较高,与你身量相仿,但有些许驼背。”
杨徹脑海中勾勒出此人轮廓模样,这样的身形和容貌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好辨认的,盯梢的人不会看错眼,人一旦从孙府出来,必然第一眼就瞧见。
“孙府会有暗道吗?”
李姈摇头,“若真有暗道这就难查了。不过,若有暗道,此人何须进孙府时不从暗道进?”
此话有理,但不能完全排除暗道的可能。否则一个人屡次进入孙府而从来不出,总不能有分身术。孙巍的文章明显是出于同一人之手。
“还有一点,此人就算是能够代笔模拟卷和平常文章,重华书院月评和平常宴会即兴所做的诗词总不能替代。除非他全都提前买通。”
“宴会倒是可能,但重弄华书院月评的考题是李骥山长所出,李骥的为人?”
阮家兄弟对李骥相信,他自己也听闻李骥德高望重。
李姈不置可否,“我派去查的人还没消息。”
这件事背后牵扯计昶,想到可能会给对方带来的麻烦,杨徹惭愧,“为了我的事,你花费这么多心思,还冒着这么大的风险。”
“这不单是你的事,也是朝廷的事,你就当我是为了朝廷。”
杨徹岂会不知她心中对朝廷的态度。
从当年壬辰舞弊案开始,朝廷在她的眼中,就是一池混杂血腥与污泥的脏水,君臣之间、群臣之间就是一场权力游戏。
若不是为了他,这污浊的朝廷,她看都不会看一眼。
他没有点破。
李姈又道:“我听张延说,你最近查到李镒舞弊,并且拿到了证据。”
“是。”知晓张延应该将事情都如实禀报,他没有藏着掖着。
李姈只是点头表示自己知道,未有多问,看上去漠不关心,让他有些诧异。
他本不想李姈牵扯进来太多,不在意反而更好,也没多想。
李姈转开话题问及他这些年在永平府生活如何。
依着张延的性子,这些事他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懂得隐晦和隐瞒,说不定还将自己这些年说得很不如意。
相比她这些年的艰难和不易,委屈与屈辱,他这些年根本算不得什么。
不想她再为自己的事情担心,挑好的事说:“杨大人待我如己出,老师倾囊相授,身边还有张护卫,算得上如意吧。”
李姈沉默看着他,目光充满心疼,显然明白他这么说的用意,最终没有挑破。
杨徹给她说了几件这些年遇到的趣事,帮她打开心扉。然后又提到鉴画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