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十日记为人间十年,一日便是一年,因而转眼就进了气,是盎然春旺时节。这月令也是阴阳杂糅最甚时,故天地间一派温和,不至于像冬那样冷,也不似炎夏烧人。
一年最是春好处,即阴阳持衡,才为上乘也。
小和尚不是散漫的性,言出便是一板一眼,冬里与她说的,不是骗她的。
梭子山有北海水养着,不如汤州那光秃秃的,却是满山繁茂,可这繁茂中不见红,不见粉,只见绿。盘踞梭子山高大乔木,有参天的榕,脚根上爬尽了八角金盘交相连理。榕王占山,麾下四万万拥护,阿树底下无大草,哪里还容得别的甚么?
但这宝陀寺里的桃树是生的顺遂,活得自在,向着时节该开花开花,该结果结果。这不转了春儿冒了粉嫩,一棵点缀在院中,零零落落,煞是有意思。
桃树是小和尚幼时亲手种下的。
阿曜头上顶着一朵桃花,愣是要与他嬉戏,闹的他没法儿专心手上的经文。他坐在树边蒲团上,索性合上了书又与她絮叨起来:“那时师父同我说,怕它不活,我心里也怕,时常盯梢着,水淋多些都惶然。一晃十年,它长成了,还好好的......”
正巧十年,这桃树原是引路来的。
阿曜站在桃枝上,默默听着他叙话,只是看着他那张笑脸愈发模糊,头脑里眩晕,胸腔中的力量在全身漫尽,俩单薄的细脚直打颤,就要从枝上摔下来......
她头上那片花瓣儿,也落在了地上。
小和尚察觉了,便丛容的弯身去拾它,是要给她。
见他莞尔的脸庞愈发的近,阿曜难以自控,心道可不能吓唬着他,甩尾便飞起来,飞出院墙,愈飞愈远。
唯剩他独自在院内,怔怔望着那团逐渐消失的影儿,掌心花瓣儿落寞。
人皆怕失去,更怕将要失去。
许是命带华盖,即是鳏寡孤独之人,奈何他四大皆空,人怕内心一片荒芜。
可阿曜身上剧烈,是管不得他那许多患得患失了。她飞至远丘上来,寻了一参天榕树,躺在那盘根错节中,如似一团绵软的沙灰,渐渐无生息。
至未时,黑云盖大地。
突得天令,金乌缓行,命云神遮天蔽日。因天兵在追缉嫌犯,布天罗地网。
听闻是一只从北方飞出来的鸦雀,身带银白光,疑似踆乌。眼下遭天兵追赶,说是往东面逃窜来了。
北方......
金乌心口一紧,只觉惶然,不由自主的迎着北去。
他心想,若是、若是她,定要给他撞个正着,他定能护住她。
一路向北,金乌面作无事,头脑中全然被那肥啾昔日的调皮傻样占据。
正这时,只见往前十里雷霆百丈远,天兵围攻四面,一只形如鸟雀之物在其中疯狂的冲撞。
逃窜了四面围伏,它冲撞了来,扑在金乌跟前。
见那鸦黑羽白腹,金乌紧绷的心骤然松开了。
“救救我......”这只鸦血淋淋的躺着,一只眼已经被戳穿了,另一只眼死命撑大了盯着金乌。
一个手持叉戟的甲胄踏至金乌面前,稍稍鞠身:“见过太阳神君。”
紧接着数百个天兵簌簌降至此。
“统领。”金乌回礼。
跟前的白腹鸦躺惊恐的抖动着身子,试图扇翅,确遭这统领掷了飞钉将它的骨骼钉碎。
白腹鸦凄惨嚎啕,瘫痪在那儿,一只眼珠恐慌的左右转,瞪着金乌:“求求你,救救我......”
金乌面不改色,只淡淡道:“不过一只白腹鸦,我族可没有这般劣质的翎色。”
这白腹鸦背上的毛色纵然为乌黑,可这色泽不纯,杂了青灰,况那平平无奇的尾羽,又岂会是金乌。
“神君有所不知。”统领揖了揖手,便道:“单从毛色辨,自断它是只野鸦,可此鸦腹中生光,难以分辨,也放任不得它。”
“你们若疑它是月,亦不可能。”金乌道了句。
无论日,还是月,皆是三足,眼前这白腹鸦仅有二足,显然一只下界凡鸟罢了,不过就是肚子会发光,算得什么?
统领大抵觉金乌有袒护之意,揖手抬眼示意道:“天规即是金科玉律,臣也是按天规行事。”
“尚且乱不清楚就随意缉拿,天规允的你们?”他有些愠,身上火星儿闪了闪。
白腹鸦瘫痪在地,双脚拼命挣扎欲想靠他近些,仅剩的一只的眼血泪混在一齐,紧紧的瞪着他以示央求。
“太子殿下严令,宁错杀三千,亦不可放过其一。”统领道,这话中有几分利害干系,也是在暗示金乌莫要干涉。
又是太子殿下,也就是金乌最恨的龙族三太子。这统领便是三太子麾下得力部将,玃如兽,由三太子驯服之后,从此唯命是从,瞻前马后。
玃如性猛、能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