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声绵长,绕梁不去。
一曲已然结束,大冢宰却仍在恍惚之中。
端木玙擦去脸上的汗水,一双布满猩红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大冢宰,恨意涛涛。
小少年十三四岁,身量仅到大冢宰的胸口,看上去羸弱脆弱。但就是这样一个孩子,火烧上善塔,用凤君所传授的本事困住了大冢宰,于熊熊红莲业火中举起玉桂银簪,狠狠刺入了大冢宰的心口。
这个小少年,他再不会听到“术士”这两个字就六神无主,害怕得手脚发软。
端木玙发狠地将银簪子送入大冢宰心窝。
鲜血瞬间浸染大冢宰衣袍,人也被这股力道推倒在地。
心口剧烈的疼痛让大冢宰神思回归,他缓缓睁开眼,率先看到的就是端木玙狰狞仇恨的脸。
白净瘦弱的小少年脸上带着复仇的畅快之色。
“阿玙?”涣散的目光重聚,大冢宰脸上浮现出疑惑之色,眉眼间竟多了一分温情,不过很快,他想起了什么,猛然瞪大眼睛,冰冷地注视着端木玙。他想抬手将小少年甩开,却发现四肢已被法阵禁锢,动弹不得。
大冢宰脸色大变。端木玙孤身入上善塔,他只道一介蜉蝣翻不出浪,大意之下便遭了暗算。
端木玙将簪子又送进去一分:“别用那种眼神叫我!虚伪!恶心!”
大冢宰吃痛,但他现在是板上鱼肉,只能任由端木玙宰割。
端木玙拔出簪子,然后又重重刺入:“今日,我便用娘亲的簪子送你归西!”
玉桂银簪染血,在火光中,美丽而妖冶。
大冢宰痛苦□□,血自心口涓涓流出,在地上汇成一滩,遮盖住了血阵。
血阵的字符被血覆盖,束缚法阵慢慢失效。
大冢宰的手脚能动了,但他已然失血甚多,没有了抬手的力气,只能用冰冷凌厉的目光盯着端木玙:“都是养不熟的!你母亲如此,你亦如此!!那日,我便该将你一同弄死!”
端木玙又是一簪子刺了下去。
大冢宰闷哼一声,胸膛剧烈起伏,随着血液的流失,他的生命力也再慢慢流失。自顶心开始,寸寸青丝成白发,白皙的皮肤亦是逐渐枯槁。
他突然低低笑了起来,沙哑晦暗:“可笑啊!我活了这么久,负尽天下人。难得用心怜惜一个人,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蜉蝣,却得如此下场。她想让我死,你也想让我死。”
他目光中的强势散去。
端木玙还想拔出再刺,大冢宰眼珠子一动,静静看着他:“那日你娘也是用这簪子刺的我,这里。”枯槁的手颤抖着抬起,他指了指右颈动脉处。
端木玙拔簪子的手一顿。
“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大冢宰喘了口气,胸腔内冲上来一口血,喷溅在两人身上,“你娘是端木氏公主,虽是蜉蝣,但也是方国贵人,在我庇护之下,亦是无人敢动她。而她却利用这些在天极城埋下了诸多暗桩,欲覆有容氏。”
“你胡说!!”端木玙拔高了声音,“母亲从不踏出冢宰府半步,怎么做这些事!到死,你还在撒谎骗我!当年,你将母亲炼成长生轮转丸,回过头却同我说,她思念家乡,去往昆仑之南探亲路上被贼寇所杀,叫我莫伤心。你以豢养姬妾之名私养蜉蝣,用那方出生婴孩炼丹,我问你弟弟妹妹去了哪里,你却说生病早夭。你时时刻刻都在骗我!现在骗我说是母亲要杀你,你才动手,是想让我原谅你,让我不杀你吗?”
谎言说多了,便再没有了信任。
端木玙猛然拔出簪子,准备彻底终结大冢宰的命。就在将要刺下的时候,一只手横过来,拦住了他。
是紫微大祭司。
端木玙红着眼看大祭司:“大祭司,你说我人微言轻,举证大冢宰不足以令人信服。所以不帮我弹劾他。那行,我便用自己的方式报此私仇,此为我与大冢宰父子之间的恩怨,大祭司作何阻止?”
这小少年果真恨极了大冢宰。在情绪激动之下,竟也敢用这种语气同大祭司说话。
大祭司没有开口,倒是凤君说了话:“小子,他心脉已损,活不了。但如果我们现在不离开,就都要被烤焦了。”
虽有凤君威压的压制,红莲业火蔓延的速度不再那么迅猛,但仍是不断在吞噬第九层。
凤君和大祭司到的时候,火还停留在第八层。围观这许久,已经有火苗随着热浪上到第九层,点燃了白纱帷幔。
凤君和大祭司将人都带到了塔下。
见到奄奄一息的大冢宰,众术士面色各异。
凤君看着身上脸上都是血的小少年,叹了口气,为少年捏了一个净身诀:“作何如此想不开?日月昭昭,大冢宰恶行累累,终有报应。玉石俱焚,不过是让你脏了自己手,再赔上一条命,并不划算。”
端木玙火烧上善塔,刺杀大冢宰,这两条皆是死罪。
“我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