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路上棠菱一声不吭,雨幕如注,母亲的手心冰凉,她握不住。
棠菱九岁起就跟着母亲一起生活,他爸常年在外打工,基本上不回来,有人说他在外地发迹了,娶了新老婆,又有人说他早死了。
母女俩这么多年都住在卫家楼,这是当年她爷爷奶奶厂子里分配的房,后来就留给了她爸妈做婚房。
卫家楼很旧,墙皮大面积剥落,管道磨损严重不堪,危得能上报纸,民生报。
回到本来连日来高温不下就已经够要命了,此刻楼道里乱哄哄的要收衣服。
大雨来势凶猛,楼道里面灌风灌雨,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生怕雨水打进室内。
母女俩共用一把伞,伞的面积窄小,等回到家时,棠菱浑身上下几乎已经湿透了。
林诗芸一边护着腋下的羊皮包包,一边合上伞,钥匙烦躁地在孔眼里捅了半天门才顺利打开。
回到家。
“菱菱啊,快,收拾收拾。最迟明天,明天下午我们就搬走。”林女士像是有使不完的劲儿,放下挎包就开始收拾行李。
棠菱还站在门口,发根缓缓滴着水。
她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脚步顿了顿,接着走进屋里脱下鞋子,转头关好门。
她动作慢吞吞的,像是经过精密调/教过后的机器。
说好听是性子慢喜静,说难听点就是沉闷阴郁。
雨声被家门隔绝了大半,棠菱的皮肤遇水后变得更加白,原本红彤彤的唇色也淡了几分,头发湿黏在脸颊两侧。
下了雨,棠菱惊觉卧室的窗户没有关。
平时没有关窗户的习惯,都是死到临头才后悔。
飘窗下摆着一碗多肉,已经养了整整一年,棠菱预感不妙,多肉八成要遭殃,她迅速跑去关窗。
林诗芸顾不上她要做什么,只回头瞥见女儿急匆匆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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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晚了一步。
多肉碗中泡满了水,根部已经快被浇烂了。
棠菱急忙抬手关窗,企图补救,可没想到窗户关了一半时滑轨的凹槽忽然断了,这窗户合不上了。
看着面前的惨状,棠菱甚至连半个音节都发不出,就只剩下呆呆站着。
倒霉的事情总是连成串的,等到她回过神去抱多肉碗,靠近窗户沿时,又听见楼下传来邻居的对话:
“你看看你看看,全湿了,我就半天功夫不在家,你就给我弄成这样!”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我有什么办法?”
“哟哟哟,还一套一套的,娘要是真嫁了人能有你好日子过啊?你成天窝在房里打游戏,下这么大雨都听不见?是不是聋了啊?这坏了这么久你就不能喊人来修修啊?”
“喊你你来啊?这算私家活还是出钱给街坊邻里做慈善呐?居委会那帮人都成笑死的空头!”
...
应该是两口子在吵架,棠菱沉默拿起惨遭殃的多肉,什么都没说,抱着它转身就走。
转学的事情过于突然,棠菱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无头的飞蝇。
庸庸碌碌,随波逐流,毫无目的。
面对母亲一腔的热忱:“妈妈,你不要爸爸了吗?”
终于,棠菱还是问了出来。
林诗芸匆匆折腾行李的动作像是忽然被按下了休止符,在经历了段另一维度中漫长的停亘后,她头也不回地说:“是他先不要我们的。”说完手头的动作又继续。
棠菱抱着多肉,站在母亲身后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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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女士正匆匆收拾着行李,生怕耽搁一秒钟,而棠菱抱着泡水的多肉,一动不动坐在吃饭的小桌子前,反倒希望时间能静止。
她似乎是在用这极短的时间来逼自己接受眼前的现实:是的,她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她要去往一个新的地方,即便她从来没想过,即便这件事她毫不知情。
可毕竟在这里住了十多年,真的能说走就走吗?更何况,爸爸还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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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外面大雨稍止,风声也小了很多。
棠菱的书包还挂在肩头没摘,枯坐着像是一尊沉默精致的小像。
看着在屋里走来走去的母亲,棠菱默默地在心里想,其实她长得很漂亮,身材也很好,皮肤紧致光洁白皙,眼睛大嘴巴小,是那种能上电视机的美丽窈窕,甚至有很多大明星的脸蛋都比不上她,可是她从来没有机会去展示。
自从父亲外出不归家,不要她们母女俩了,母亲也从来没有过二婚的念头,棠菱以为她心里忘不掉父亲。
深情的种子泡在蜜罐里,时刻提醒着棠菱要专一。
可是这一刻,那些遥远的柔和羁绊,爱意温情都成了一触即破的泡影,她能毫无留恋地从这里搬走,甚至连爸爸都不要了。
棠菱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