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她会像逃离鬼窟似的逃离自己的家。
以最快的速度冲出画室,下楼,奔过堂屋。
当她在穿过院子时,两只拖鞋都因跑得太快跑掉了,但周念没有弯腰去捡,她生怕自己稍有遗顿,就会被赶上来的女鬼抓住。
她连头都没有回,赤着两只脚飞快地跑出了院子。
四周白垩墙的颜色衬着周念苍白皮肤,静态的墙面,飞奔的她。
按理说,目前只有七十多斤的她实在太过孱瘦虚弱,她的体力根本难以支撑她跑出去太远的距离,但是不知道她被从何来的信念支撑着,不停地朝前跑着。
哪怕已经气喘吁吁,一步一猛喘,也不肯停下。
一停下就会被女鬼抓住。
周念觉得女鬼始终在她身后十米位置,披头散发地散发着诡异笑容,伸着手朝她飘来,是的,女鬼没有脚。
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她只能跑,不停地跑。
周念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可去,混乱的脑子里始终只有一个答案。
——南水街。
她要去南水街,去那条去过无数次的小巷,去小巷的尽头。
哪怕她心里明明很清楚,那个人早就不在南水街了。
他已经离开小镇,且不会再回来。
过一座石桥的时候,周念右脚的脚底不知踩到什么锋利的物体。
尖锐的刺痛感瞬间袭来。
痛得她踉跄着晃了下身体,摔倒在地。
周念狼狈地抬头,看着前方南水街的入口,她喘了两口气,然后咬着牙强迫自己站起来,一瘸一拐地继续往前。
石桥上现出斑斑血意,是周念往南水街去的轨迹。
好不容易来到南水街,来到那条熟悉的小巷口,周念的眼里燃起了一点希望。
她的旁边是按摩店,门上贴着转租的广告纸。
周念伤在右脚脚底,她只能垫着右脚,扶着墙用脚掌缓慢朝前走着。
巷子幽深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停在那扇熟悉的木门前时,周念已经狼狈得不成人样,苍白瘦弱,赤着的双脚沾满灰尘泥土,脚踝的骨头上只有薄薄一层皮肤。
一阵风灌进这条巷子。
白色连衣裙随着风摆动起来,站在裙中的周念已经撑不起裙子本身,似乎随时都能被风吹走。
砰——!
周念开始抬手敲门。
无人来应。
砰砰——!
周念加快敲门的频率,敲得更响。
仿佛这样,就会有一张熟悉的脸来给她开门。
“……”
敲到最后,周念早已经精疲力竭,她不记得自己敲了多久,或许是五分钟,或许是十分钟,或许是更长的时间。
她半边身子靠着门,脱力的身体缓缓坠落。
再也回不去。
之前他总会接住下坠的她,一次又一次。
周念跌坐在门槛上,与他在一个深夜同坐过的门槛上,眼里希冀的光完全湮灭。
她绝望地抱住自己的双膝,埋着脸哭了起来。
面前突然传来脚步声。
脚步声……
有人停在她的面前。
周念心脏一悸,希望重新死灰复燃,她迅速抬起头来。
视线因泪而模糊不堪。
她抬臂,胡乱地擦了眼睛,定睛在来人的脸上。
等看清楚脸时,周念眼里的微光重新寂灭,她哑声开口:“……罗强?”
罗强耸耸肩:“不然还有谁。鹤遂吗?”
周念鼻子很酸,她没有开口。
罗强盯着周念看了好一会儿L,低低说:“他不会再回来了。”
周念还是没说话。
她先是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脖子,总觉得那里有什么东西卡着,让她呼吸很困难,然后她的手往下滑,滑到胸口处。
胸口有强烈的痛感,像拧痛,又像是放射性的刺痛。
她分辨不清,只觉得很痛很痛。
明明知道他不会再回来,可为什么再一次从他人口里听说时,会让她这么难受,难受到生不如死的程度。
“周念,你怎么不穿鞋,搞成这样。我送你回家吧?”罗强盯着她的脚说。
“……”周念一听回家这种字眼,心里就忍不住觳觫,“不、不用,谢谢,我要走了。”
她扶着门站起来,差点跌倒。罗强伸手扶她,又被她不动声色地躲开。
“我送你吧。”罗强又说。
“真的不用。”周念很坚持地拒绝。
罗强没有坚持,他目送周念,看她扶着墙一瘸一瘸地离开,她的右脚抬离地面时,他看见了她血肉模糊的脚底。
-
周念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没有家可以回,不,那不是家,那是一个驯养臣服的牢笼,也是滋生恶念的地狱。
她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荡徘徊着。
不少人看见她,纷纷侧目,眼神里全是诧异,似乎搞不懂为什么她会变成这副模样。
不知不觉间,周念走到南水河边。
河岸边垂柳依旧,没入水里的石阶长满青苔,她站在石阶上方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