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郡之富饶, 远非是一个偏僻的村落,可以与之比拟的。洛郡依山傍水,处处是鳞次栉比的房屋楼阁, 街道两侧, 皆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人声鼎沸,可见其热闹异常。此外,洛郡有历经百年的湘江书院,从此处走出了不少的文人墨客。
马车在湘江书院门外停下,沈云山给了车费, 又携了包袱,抬脚朝着湘江书院走去。此处栽种了茂密修长的翠竹, 小径两旁, 轻颤的君子兰散发着淡雅的芬芳。
沈云山先去了寝居,沐浴梳洗后, 换上了蓝底白襟的统一弟子衣袍。他头戴鸦青色发冠,越发衬得其芝兰玉树, 面容如玉。在湘江书院, 无论家室如何显赫富贵, 都不可独居,而是两人同住一屋。同屋的冯文荆看到沈云山,脸上溢着笑意:“云山,你总算到了。食舍已备好了晚膳, 随我一同去罢。”
沈云山也觉得有些饿了, 但闻言,只是轻轻摇头,婉拒了冯文荆:“还未拜见夫子, 你先去罢。”
看着沈云山身形俊逸,翩然离开,冯文荆嘴里念叨着:“迂腐不堪,夫子哪有饱腹紧要”
但冯文荆知道,沈云山一贯是如此。他脑袋聪慧,却从未懈怠过,待师待友,皆做的无可挑剔。有时冯文荆也会生出坏心思,这样的沈云山,究竟什么时候会犯错,或是在那张风轻云淡的脸上,露出别样的神情来。
儒长夫子见沈云山眼神清明,全然不像其他学子因为归家便乐不思蜀,将学业都丢到一边去,近而观之,只觉得神态虚浮的模样。儒长夫子轻抚长髯,出声考校了一句功课。
沈云山稍做思索,便缓缓答来。条理清晰,字字句句皆有理有据。
儒长夫子轻轻颔首,目光中尽是满意:“不错。”
儒长夫人轻声唤着儒长夫子用膳。见到沈云山,儒长夫人眼神温和:“云山还未去食舍罢,便留在这里,陪你们夫子一起用膳。”
沈云山并未留下,而是随意寻了借口,便离开了。儒长夫人看着沈云山远去的背影,喃喃道:“倒是个好儿郎,可惜出身差些,不然也不会屈居在此地”
沈云山到食舍时,此处的学子早已经寥寥无几,连饭菜都所剩不多。沈云山只拿了一张饼,一份清粥,便独自寻了地方坐下。
沈刘氏固然能干,但劳心费力才勉强凑够了湘江书院一半的束脩。另外一半,则是湘江书院考校沈云山后,主动免去的。束脩可免,但吃穿用度,则需要沈云山自己想法子。好在沈云山并不惦念口腹之欲,平日用些简陋的吃食果腹便可。能进湘江书院之人,家中境况都不算差劲,如此一来,沈云山竟成了最为清贫之人。初时,学子们总会向沈云山投来好奇打量的目光,但沈云山耐得住性子,深知他们只是一时好奇,只需不理会,不出半月,他们便会熟视无睹。
果真到了如今,学子们看到沈云山极其简陋的吃食时,也不会露出诧异的目光。
沈云山取出沈刘氏腌制的拌菜,掀开瓦瓮的盖子,挑出一些送进口中,细嚼慢咽。
鲜,咸,二者兼而有之。
冯文荆端起自己的饭菜,朝着同桌之人说道:“借过。”便脚步匆匆地挤到沈云山对面,开口喊道:“夫子可考校你了”
沈云山轻掀眼睑,倒是没有想到冯文荆还没有离开食舍。想来也是,冯文荆是个多言的,从未遵循过“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将一顿晚膳用了一个时辰,倒也在情理之中。
“是。”
冯文荆挤眉弄眼道:“夫子可曾骂你”
沈云山淡淡道:“不曾。”
冯文荆悠悠叹气,心道果然。依照沈云山这般应对如流的姿态,儒长夫子怎么舍得骂他。冯文荆眼珠微转,看着沈云山挑起五颜六色的杂菜,忙出声询问道:“云山,你吃的是何物”
“腌菜。”
“滋味如何。”
“尚可。”
与沈云山贫苦的出身不同,冯文荆家中富贵,唯独想要子孙们跻身官途。这才耗费重金,将冯文荆送到了湘江书院。若是冯文荆有才,便能一举入了仕途,也能扶持家中生意。纵使冯文荆无才,也能结交些未来的官老爷。到时有了这人脉,家中再给冯文荆捐个小官做,日子也能过得轻松自在。
冯文荆从小锦衣玉食,连乡间都未去过,也从未见识过腌制的杂菜。这会儿见沈云山轻轻嚼动,心中越发好奇。冯文荆将自己的饭菜推到沈云山面前,笑着:“你我换着吃,如何”
冯文荆的饭菜中,有糟鹅腿,炒三丝,另一盅桂圆莲子羹。如此这般,与沈云山换腌菜,沈云山并不吃亏。
沈云山眉眼淡淡,轻声道:“不必,你尝些便是。”
冯文荆拿起自己的竹筷,正要往瓦瓮中探,便见到沈云山眉峰微拢,语气冷淡:“换另一副。”
冯文荆连忙换上干净的竹筷,口中说着:“你还是这般爱干净的性子。”
腌菜送入口中,冯文荆原本是尝个稀奇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