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世。
周身仿佛被浸泡在暖融的池水中, 容昭睁开眼睛,视线所及,是一片流光溢彩的朱红色。鞭炮燃烧过后,残留的红色碎纸, 被一双双皂靴踩过。廊下屋檐, 悬挂着红纸糊成的彩灯。昏黄黯淡的灯光, 让容昭一时分不清, 自己是处在梦境中, 还是已经清醒。
庭院中伺候的小厮, 看着自家公子面容冷峻,唯恐这肆意张扬的公子哥儿脾气发作, 在成婚宴上闹将起来, 丢了府上的脸面。小厮穿过人群, 挤到容昭身边, 俯身低语道:“公子纵然是不满意这场婚事,先行敷衍过去。待过了今日”
小厮像是明白容昭心中的念头,眼睛闪烁着光芒, 声音谄媚:“公子记挂南楼的那位姑娘,到时候为她赎身,养在外头便是。至于府中这位,全当她是个好看的摆设, 放在府中管家便是。”
小厮是自从幼时,便陪伴在容昭身边, 跟着这位主子久了, 连思虑事情的方式,都像极了容昭。容昭不喜读书,整日流连于南楼里, 沉醉于温香软玉中,对待女子的态度,轻浮又随意。小厮的这番话,原本应该极其熨帖容昭的心思。只是容昭听后,神色没有丝毫舒展,他扶着长桌站起身。
因为饮过了太多的酒,容昭的两条腿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连站起身时,都显得踉跄。小厮连忙伸手去扶他,容昭眼底滑过一丝嫌恶,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他周身都沾染了酒气,难闻至极。容昭用清水净面,意识稍稍恢复清醒。铜盆中倒映着他的身影,一袭喜服,眉眼满是俊逸风流。
明明只是用多了酒,容昭却仿佛觉得,往日的十几载,都像是昏昏沉沉地度过。
身为容家的嫡幼子,容昭与兄长之间,相隔了十几岁,因此在府中,祖母和母亲,都无比纵容他,父亲又是个忙于仕途的,将全部的府宅事宜,都交给了自己的夫人。待发现容昭已经养成了不知礼数、沉溺儿女情长的性情时,已经无力扭转。年岁渐长,容昭并未如同父亲希冀的一般,开始知世事,通人情。他行事越发胡乱,混迹于南楼,身上沾染了脂粉香气。碍于父亲的威严,容昭并未敢真正动过那些南楼女子,但饮酒赏曲儿,眉目传情,如此种种,却是不在少数。
连今日的婚事,都是因为容昭的胡闹,而折腾出来的。那日容昭又被容父责备,心中郁郁,饮了太多的酒,脚步虚浮。他刚出南楼,便嗅到了芳香的气味。意识昏沉的他,以为还在南楼里,开口让对面的女子唱小曲儿。女子非但不愿意,还哭哭啼啼,听得容昭胸中烦闷。他想起容父的责骂,说他胡闹生事,是个草包废物。容昭胸中盈满了怒火,心想他既然已经是容父口中的废物,那再肆意妄为也是在情理之中罢。
容昭将面前的女子揽在怀中,朝着芳香的柔软俯身而下。意识朦胧中,容昭只记得,那女子怯生生的眼眸,盛满了潋滟水光,让人恨不得溺死其中。
昏迷之时,容昭心想:这是南楼的哪一个姑娘,生的这样一副娇俏的眼睛,和这样软的唇。
醒来后的容昭,除了要面对容父波涛汹涌的怒火,还有从天而降的婚事。
容父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容昭:“准备迎娶林家女罢。”
容昭不认识什么林家女,自然不情愿。容母私心觉得,世间哪个女子都配不上容昭,何况那林家女,性情畏缩,家世居中下等,平日里根本入不得自己的眼睛。可是想起容父的怒火与警告,容母歇下了毁坏婚事的心思,也跟着劝慰容昭。
“昭儿,林家女自然是配不上你的。只是你夺了她的清白,若不将她娶进来,怕是会惹来文人的口诛笔伐。”
容昭只能认下这门婚事,只是他心中,对于这位连容貌都未曾看清楚的林家女,半分好感都无。
“少爷,少爷”
容昭从思绪中回过神,将棉帕扔进铜盆中,捏着紧绷的眉心,冷声道:“何事”
小厮心尖一颤,总觉得今日的容昭,气势凛冽,和往常有几分不同。
小厮忙提醒道:“该去洞房,揭开喜帕了。”
容昭轻应一声,朝着缀满大红喜字的屋子走去。和容昭交情好的,都是容父看不上眼的“狐朋狗友”,被安置在外院用膳。而在里院设宴的,都是风度翩翩的读书人,自然做不出“闹洞房”的逾矩举动。因此,容昭推开屋门时,里面静悄悄的,只有一位身穿喜服的女子,端坐在床榻上。
看到容昭进了屋子,小厮将身子弯的低低的,伸手将屋门合拢。容昭没有计较小厮这些小动作,他眉峰微凝,脚步移动。
床榻上的女子,身上的喜服并不合身,想来应该是因为婚事太过急促,来不及改动。略显宽大的喜服,笼罩在女子的身上,却更显得她腰肢纤细,身子柔弱。喜服上缀满了珍珠宝石,女子柔软的发丝垂落于胸前,乌黑如瀑的青丝,倒是和熠熠生辉的珠宝,彼此相得益彰。容昭的视线,顺着垂落飘散的青丝而上,朱红色的喜帕,遮掩了女子的面容,仅仅露出一点皎白色的下颌,小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