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铎到底没让陛下唯一的承嗣上门,只在那日晚上的家宴上,闷头多喝了好几杯酒。
酒过三巡时,方临渊看见身侧的赵璴抬手,点了点自己手边空着的酒盏杯沿。
旁侧的侍从上前,听命替他倒了一盏酒,方临渊连忙伸手扯了扯他,道:“你不是不能碰酒吗?”
却见赵璴微微偏头,淡笑着朝他父亲的方向看了一眼。
方临渊转头看去,便见他父亲都喝得脸颊泛红了,黎柘在旁边劝,却反倒被他拉着又饮了两杯。
方临渊早见惯了,对赵璴说:“没事,我爹是这样,喝酒上脸罢了。”
却见赵璴摇了摇头,微往前凑过了些,轻声道:“今日既来了,该给父亲一个交代的。”
方临渊耳根一热:“什么父亲!”
赵璴轻笑了一声,一手端起酒杯,一手在桌案的遮掩之下,轻轻捏了捏他的手。
——
方铎抬眼,看见的就是立在他身侧,单手执杯的赵璴。
“五殿下——”
方铎正要起身,却被赵璴按着肩,留在了原地。
“晚辈是来敬将军的。”赵璴说。“母皇曾特地嘱咐过,今日上门,既要拜见各位长辈,也要向长辈们道歉。”
方铎在原处犹豫片刻,还是叹出一口气来。
“我明白陛下的意思。”他说。“君臣之仪,为臣者明白,陛下肯关照我做父亲的一片心,臣也自当感念陛下恩德。”
说着,他抬眼,看向了座下的方临渊。
长念这会儿正被下人放在他怀里,他抱得笨拙又小心,一双眼闪动着好奇的光彩,长念在他怀里也咯咯地在笑。
方铎收回目光,肃穆地看向赵璴。
“我等为臣,自不会忤逆上意。但我是臣子,亦是临渊的父亲,姻缘之事非同小可,若是要这孩子与您……我只怕他难当大任。”
只见赵璴笑了笑,缓声道:“这个,将军是不必担心的。他什么都做得很好,聪慧赤诚,亦洁净通透。天下……再不会有比他更好的人。”
“殿下,你可还年轻呢。”方铎提醒他。
却见赵璴摇了摇头。
“那也不会有的。”
方铎一时说不出话来。
便见赵璴将背朝他轻轻一举,说道。
“我知将军的顾虑,亦知您慈父之情。但您现下春秋鼎盛,又有大公子建功立业,想来本就是能护临渊周全的。我今日亦愿在此立誓,此生唯独临渊一人而已,若有违此言,愿拱手将大宣万千兵马与我项上头颅,赔给将军作偿。”
语毕,他仰头,将杯中清液一饮而尽。
——
方铎也没想到赵璴会这么容易醉。
这才一杯酒呢!回到席上,人就没魂儿了,呆坐在那儿,一句话都不说。
这可将他夫人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什么有问题的酒让皇嗣失了心,担忧地恨不得立
刻着人去请大夫。
方临渊连忙拦住她。
“没事。”他说。“赵璴不能喝酒,
一碰酒就会这样。”
座上的方铎闻言,
无奈极了,一边别开眼不去看,一边挥了挥手,道:“行了行了,带他下去休息吧。”
端坐在那儿的是素来清冷孤高而不可冒犯的皇嗣,一时间,周遭下人都不敢动,谁也不敢上前来动手扶起赵璴。
旁边,方临泽轻轻碰了碰方临渊。
方临渊转头,就见他兄长道:“去吧,带他去你院中休息一夜。”
方临渊点头,正要起身时,又被他兄长拽住了袖子。
他回头,就看见方临泽神色严肃,提醒他道:“你可万勿在此时欺负人。”
方临渊一愣,才意识到他哥在说什么。
……谁欺负谁啊!
他耳下一热,只好装作没听到,一把将赵璴扶起来,在下人们的簇拥下离了席。
临走之前,还听见他父亲在后头小声嘀咕。
“还拿性命作抵押……信誓旦旦的,只怕就为了喝醉了酒,留在临渊的房里歇息吧!”
——
赵璴虽醉,却也还能走稳路,一路不声不响的,模样倒是乖得厉害。
方临渊就也没让别人跟着,自己扶着赵璴,一起往他的扶光轩走。
走到半路,身边的赵璴微微偏过头来,看向了他。
那目光静静的,却专注得很,看得方临渊忍不住笑,问他:“怎么了?”
“临渊。”只听赵璴道。
“嗯。”方临渊等着他的下文。
“方临渊。”赵璴却像是只认得他的名字似的,又重复道。
方临渊不由得笑出了声。
“对,是我。”他说。“寻我有什么事吗?”
赵璴又不出声了,只看着他,目光深深的。
方临渊笑,便一边走着,一边反逗起赵璴说话了。
“你刚才跟我父亲说了什么?”他问。“我刚才出来,还听见他在说什么性命什么的呢。”
赵璴答道:“方临渊,我的性命都是你的。”
方临渊忍俊不禁,偏头问道:“不会吧,你跟我爹说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