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我吗?还认识我吗?”
老人捧着76号的脸,一寸一寸地端详着。苍老的目光与明亮的月色缠在一起,似乎打开了一条回溯时光的隧道,装满了尘封已久的过去。眼泪从老人眼角滑落下来,76号感到她的手在颤抖。
“我是格蕾嫲嫲,米林之家,你小时候就在那里,还记得吗?”格蕾把声音放得很轻,好像担心呵口气都会把面前的孩子吓走。
76号无法回应,始终面无表情。老太太看了一阵,哽咽地低下头,“你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没关系。”她扬起了头来,月光给被眼泪清洗过的脸镀上了一层朦胧而温柔的光,“我记得你,你一点也没有变,是最漂亮,最漂亮的孩子啊。”
老太太牵起76号的手,要拉着她向前走。
“她认识我......知道我的名字......”76号木讷地想:“如果76号也算是名字的话。”
人类的情感和情绪,对76号来说都很陌生。属于她的有效人生实在太短了,比珀纳河边捡寒蝉的孩子还要稀薄。她只会杀人和被杀,没人教过她别的东西。
格蕾拉着76号一路走到了瓮城,侧门的守卫看见老太太没有丝毫意外,颇为和善地点点头,放她们进了门。
瓮城广场灯火通明。扇形市集以中央高台为轴心,放射展开为八大货区,包括医药、粮油种子、服装鞋帽、纺织品布料、生产机械、生活器具、畜牧动物和能源消耗品。各区货物进出各行其道,买卖交易却一律集中到中央高台。中央高台是一处抬高三米搭建的木平台,长二十米,宽十二米。设有对应八大货区的八个办理台,除了是大宗交易的订提货窗口,还能俯瞰整个市集。高台正中,悬挂着一面金银丝线织成的银色大旗,两把相互纠缠的鎏金权杖端正其中。这是乌金商队的旗帜。
此处便是秋例互市。
按照惯例,在开市日之后,互市每日上午十点开放,下午四点收市。城卫营在瓮城壅门和东城门各设有一道哨卡,进入市集的四个入口,设有商会的查勘处。城内外居民,每日凭身份证件登记换取门券,可在市集出入两次。
今天的开市日,因为突发特使刺杀和移民署暴乱紧急封闭了。乌金商队在特使团的要求下,决定暂停互市。大量货物在瓮城广场上堆积如山,再加上下午的那场暴雨,恐怕损失不小。76号看见不少摊位上还有伙计在清点物资。
老太太一路贴着城墙根儿,飞快地穿过了明亮的广场区域,带着76号来到瓮城西北角的一间石屋。这里光线很暗,空无一人。在漆黑的视线里,76号看见了屋顶的鹿角十字和外黑内彩的玫瑰花窗。
看来这个石屋与教会有关。
弗吉城第14街区新约巷内有一间座堂。座堂的蓝衣主教,既是城中居民的精神领袖,也是枢密院两大派系其一,蓝衣派系的首领。
据潜林档案上记载,蓝衣主教身高近2米。因为担心自己异常高大的身材会让孩童感到不安,所以总是端坐在教座上,很少站起身。
他是个平易近人的领袖,每月总会抽出时间,亲自到告解室听取民众的告解。他在座堂旁边开办了寄宿学校和孤儿院。为了让城外的教众也能聆听福音,在东、北两个瓮城内都设置了布道所,教会会定期安排人员,在布道所内为城外的民众举办弥撒和洗礼。
这处石屋,应该就是东门布道所的所在。
76号跟着格蕾进入北侧耳房,走进去发现是一间值班室。
房间正中并排放着两张书桌,靠墙的位置各摆了一张单人床。正对门的窗户上挂着绿色的纱帘,北墙的小门里是个简单的盥洗室。
格蕾拨亮了书桌上的蒸汽灯,房间慢慢亮了起来。76号这才注意到,这个值班室的墙壁上挂满了照片。
老太太一只手紧抓着76号没有松开,另一只手在挂满了相框的墙面上不停寻找着什么。
“是这个。”老太太突然激动地拉着76号往前紧走了两步,手指着一张照片不停地点,说道:“我就记得这里是有的,就是这个,这个是你。”
苍老的手指像一支箭头,指向了76号从未触碰过的期待。她茫然地抬起头,顺从地看了过去。
那是一张合照,十二个孩子站在一幢漂亮的粉色建筑前,倒心形的飞檐山花下面,有一幅用彩色马赛克镶嵌的精美壁画,画面上是一栋林间小木屋,树影下有一个小女孩儿的侧影,和一只看不见脸的小麋鹿。壁画的正下方用五种语言书写着“米林之家”。
照片里那个被格蕾称为“76”的女孩儿,一脸漠然地站在人群的第二排,海藻般的黑色长发被编成了长辫放在胸前。
这就是她本来的模样么?从小脸就这么臭?原来,她真的是个孤儿。
“这辫子还是我帮你编的,你小时候最喜欢这个发型了。”格蕾温柔地笑着,像是回忆起了许多愉快的往事,“嗯,我记得这张照片是你被领养的那天拍的,米林之家应该还有许多你们小时候的照片。噢,你的蓝色小床也还在,不过现在你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