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说:“我给大人打针的时候,发现你的衣服和鞋只是微微打湿,这表示你在雨刚开始下的时候,曾经离开过日料店,赶在暴雨来临前到达了某地。而骚乱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二十分钟后,警员们在暴雨中追着乱民赶到日料店的时候,你已经昏迷在包厢里了。如果引发暴动的目的,是吸引警员发现日料店里的现场;那么引发骚动的人所配合的,应该就是大人的行动了。”彼得潘咧嘴笑了,露出被烟草熏得黑黄的牙,“所以我猜,被抓的乱民里,有大人的朋友吧。”
两个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对视无言。过了一会儿,76号可能觉得再藏也没什么意思,就地打了个盘腿儿坐下了,蘑菇二人组再现江湖。
她发红的眼尾杀气还未散尽,印着苍白的脸色,看着有些病态。纤细的手指松松地捏着刀柄,刀尖一下下轻戳着地面:“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不不不不,我是在告诉大人,为什么我威胁不了你。”彼得潘摇摇头,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诚恳,“如果大人与特使被杀一案无关,潜林会馆是被人陷害,这个案子就变成了中殿会馆,城卫营和警司的失职,您猜最后会是谁被拉出去祭天?”
彼得潘人虽猥琐,话却说得一点没错。
潜林使徒一旦被认定无辜,锅就得背到其他人身上,这不符合任何人的利益,更何况中殿会馆和城卫营,还是官邸麾下的左膀右臂。能证明潜林无辜的证据都必须湮灭,所以使徒才会被全部灭口。
黑锅给了潜林,但罪责总要有人来担。乌金特使团要一个交代,弗吉总不能拿一堆尸体去交差。她活着就是那个最完美的罪人,雅舒克蠢驴一个想不明白,执政官恐怕是被人提醒才回过了这个神。所以无论这个案子要怎么查,不管背后还有多少复杂的秘密纠葛,她都是板上钉钉,绝对逃脱不了罪责。
可是怎么办呢,她也不能就此认命。
使徒的一生,原本浑浑噩噩,挣扎不过是徒增痛苦,无知无觉地去死,才是最好的结局。可无聊的命运之神,偏偏让她脱离了药物的控制,噩梦里无辜者昼夜不停地血泪哭泣让她清醒。她有了人性,有了忏悔,有了不甘。她要赎罪,也要报仇。魔鬼告诉她,活着就是为了去死,她偏偏就要向死而生。
76号用指尖撑着下巴,眸光幽深地打量着彼得潘:“潜林档案记载,‘彼得家唯一存活的弥生子彼得潘,生性懦弱无能胆小如鼠,为人懒惰邋遢猥琐至极’,看来竟全是错漏了。”
“家族密报里显示,‘使徒行动全由药物操控,是无知无觉的杀人机器。’大人看起来也并非如此啊。”彼得潘笑得十分坦荡,“潜林使徒熟知菏泽之野里各家的人头,我的底细,大人自然是一清二楚。除了这条命,再没什么宝贵的东西。碰到这种要命的案子,本来就已经是九死一生,如今知道了大人的秘密,大人怕是已经想好了一百种方法送我归西。”
76号没想到这人如此坦诚,仗义说道:“不用那么麻烦,我保证就一刀。”
彼得潘顺着话头就给她跪下了,说道:“我贱命一条,生死不过在贵人们的一念之间。今日之后大人就是潜林的新任领事,只要眼下的劫难能够过去,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大人保我一命,日后我便是大人留在民间的一双眼睛,警司虽然都是些脏贱的苦活,但对弗吉城里每个犄角旮旯,都了如指掌。大人日后一定用得上我,不如就此与我做个交易?”
76号手肘撑在腿上,看他一套张口瞎话说得行云流水:“话说得真顺,没少跟人说吧。”
彼得潘:“嘿嘿,大人英明。我活命就只有这一招。”
76号点点头:“理解,我杀人也就只有一招。”
“是是,大人随时取我狗命......那大人,我可就直说了。”彼得潘搓了搓发红的指尖,话说得很仔细:“十一名使徒的遗体,已经送回警司法医科,死亡报告估计得等两天,不过我觉得大人对死因应该心中有数,不在意这个;特使尸体被顾大少的人带走了,不过我之前已经仔仔细细地检查过,死亡原因很明确,身上干干净净,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这个部分稍后我会为大人奉上详尽的案情报告;移民署门口引发暴动的第二拨乱民,我负责为大人查清;至于被抓捕的无辜群众......”
彼得潘抬起眼皮,看着76号:“只要能与大人一起安稳地度过这五日,我必会全数释放,绝不会留下任何纰漏,日后有需要照应的地方,我也会竭尽全力。我能为大人做的也就这么多了,如果大人愿意高抬贵......诶诶,大人去哪儿?”
彼得潘话还没说完,76号已经站起来往门外走。彼得潘追上去,使徒回手丢给他一件东西。彼得潘伸手一接,是刚刚的那块木牌。他神色一变,停下脚步,喊了一声“大人”。
76号没有回头,边走边说:“去潜林会馆,晚了怕是连渣都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