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死了,唯独你活着,为什么?”
76号低头盯着地板,目光空洞,并不作答。
雅舒克倾身向前,眼神阴鹫:“你是叛徒,还是你就是那个持令发布任务的人?背后主使是谁,说出来,大家都省些麻烦。”
疾风骤雨打得窗棂一阵乱响,临窗的地板上积了一小圈水,壁灯倒映其中,不轻不重地闪了几下。
76号满是血裂的嘴唇动了动,喉间缓慢滑动,声音嘶哑地回答:“不......不是......没有。”
“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竟然还敢妄图狡辩。”雅舒克哼笑一声靠回椅背,慢条斯理地叠了叠手上的方巾,“浩劫以来山河开裂,火山灰高悬头顶,至今已有二十一年。土地被毒雨污染,水源被海水倒灌,大陆物资早已匮乏殆尽,前些年已经是人吃人的局面。若不是阿尤斯将军救回了搁浅在东海岸的乌金商船,弗吉城外的避难所里,如今怕是一个活人也没有了。”
他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你们今日割断的,是弗吉城内外1300万人的命脉。”
76号眼睫颤动,从雅舒克的话里听出了端倪,胸口激烈地跳动起来。
雅舒克“砰”地捶响桌子,厉声喝道:“十二使徒同时聚首,这是何等场面!乌金特使今日之死与潜林会馆脱不了干系。若是弗吉与乌金就此断交,你们百死难赎!如今潜林总领事已经畏罪潜逃,十二使徒只剩下你一个活人!你想装聋作哑拒不认罪?你只能认!”
审问人的声音在耳边发出爆炸般的轰鸣,76号蓦然抬起头。
他刚刚说......谁的死?
雅舒克身后,正对门的餐席主位上,一动不动地跪坐着一个身穿灰色夹克衫的中年男人。四十岁上下,黄种人,体形瘦削。喉咙上有一道巨大的豁口,显然是一刀毙命。
绝对的高手手笔,现场没有一丝挣扎的痕迹,死者身上的衬衫还没被血打透,人就死了;两副碗筷摆在桌上,显然见过什么人;那顶令人印象深刻的灰色巴拿马帽就端正地放在旁边。
所以,今天独自冒雨前来,死在了小洋楼日料店二楼包厢里的灰帽男人,竟然是乌金特使?!
麻烦了!
自从三年前乌金商船搁浅在东海岸,弗吉与乌金便结下了解不开的缘分。商船携带的补给让奄奄一息的弗吉城缓过了一口气,之后源源不断前来的乌金商队,更是让弗吉城成为了西泽大陆上最为繁华安全的城邦。到如今上至菏泽之野里的贵族门阀,下到在城门外垃圾堆中扒食的难民,没人能离开乌金商船每年两次的补给。
乌金商船对弗吉城而言,就是神降的奇迹。
今年春天,千呼万唤的乌金特使终于在执政官的多次邀请下远渡重洋来到弗吉。双方协商建交通航的《大陆互通协定》,一直盘桓到入了秋,终于敲定明天在官邸签订《临时协约》,乌金特使却在今日死在了被十二使徒重重包围的日料店里。
雅舒克说得毫不夸张,特使喉咙上那一刀,割断的就是弗吉城的命脉!
你还活着,真是幸运呐。可是你活着,就是为了去死啊。
76号觉得自己被钢索穿骨吊在了深渊上,恶兽在黑暗中张着嘴,等着她一松手,“唰——”掉下去。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雅舒克的手下一拥而上,把头按在了地面上。
乌金特使不是潜林使徒杀的。
使徒是独行的鹰,不是群居的白鸽。潜林使徒与其说是一个组织,不如说是对某种身份的统称。他们在黑夜里出没,奉行密令,悄无声息地执行神的判决,他们是神罚者,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催命鬼。他们从不分工合作,互不相识,死生不相见。
能让十二使徒在大白天里倾巢出动的,绝不会是为了杀人,而是恰恰相反。
76号被人从地板上拖拽了起来,麻绳拴住了她的脖子,吊上了房梁。雅舒克站起身,双手撑桌,“我再问你一次,主使是谁?”
她什么都不知道。
没人见过所谓的“神”,连个影子都没有。这么多年来操控使徒的,不过是一枚图案特殊的教令徽印。今日的任务是护卫会谈,至于是谁与谁的会谈,要谈些什么,那都不是使徒能够知晓的事。她只知道,执行护卫任务代表可以因为风吹草动而脱身,就算被发现也不会引起怀疑。所以她才找准机会在今天安排了自己的行动!
小洋楼里发生过什么,她不知道,案发当时她根本就不在现场。她是在前往赴约的途中被人击晕的,醒来就在这个包厢里。今日在小洋楼里行动的一定还有其他人!
麻绳绷紧了,76号双手紧抠着麻绳,张大了嘴,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可她什么都不能说。
使徒是被操控的杀人机器,没有情感不畏生死,是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自主意识。
她对包厢里的事一无所知,但她出现在这里,只能是任务让她出现;她还活着,也只能是教令让她不准死。她一个字也不能说,因为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自己早已在强烈的药物过敏反应下恢复了神智,不再受到教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