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祭酒是个顽固派,思想极其守旧,任何人都别想在他坚持了一辈子的事情上撬动他分毫。这天风和日丽,国子监放假,他一个人溜达到曲江池边,准备去购买新鲜出炉的《两京文选》。
许多达官贵人哪怕是想买书,也是派下人过来买,许祭酒则不然,他喜欢亲自来买,顺便看看能不能碰上几个勤勉好学的学生。那些放了假只知道疯玩的家伙,许祭酒是连多看一眼都懒!
许祭酒正要往前走,忽地看到个熟悉的身影,不是旁人,正是他那不争气的孙子。他在那里踱步来踱步去,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许祭酒正要过去看看孙子在等谁,忽见一道亮色从身旁掠过,接着是个尖嘴猴腮的青年被按倒在地。
许祭酒已经六十几岁了,心脏不太好,看到这情景后先是心漏跳了两拍,接着才抬眼打量着踩着那青年背脊的少女。
少女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年纪,伸手却极为利落,对上个比她高半个头的男子也丝毫不落下风,刚才一脚把人揣倒在地就不说了,现在只是轻飘飘地踩住那男子的脊背,便叫对方根本动弹不得。
很快地,少女的同伴追了上来,叫人上前摁住那男人,并对少女说道: “你踩他作甚,脏了自己的靴子。"
少女干脆利落地弯身从男人怀里抽出个钱袋子,转身询问许祭酒: “这是您的吗?”许祭酒一愣,伸手摸了摸自己放钱袋的地方,赫然发现里头居然空空如也,早被人顺走了!"多谢。"许祭酒边道谢边伸手取回自己的钱袋。
这时旁边传来自家孙子小小的声音: "祖、祖父……"
许祭酒转头看了眼自己孙子,又看了眼那明艳动人的少女,越看越觉得自家孙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都是差不多大的小孩儿,怎地别人家孩子瞧着这般从容大方?
少女听许家小子喊人,讶道: "您便是许祭酒吗?"
许祭酒道: "对。"
少女没说什么,问许家小子还要不要一起去玩。
许家小子刚才便是在等他们,这会儿见到了自家祖父,他眼底露出几分难过的神色,忍痛拒绝道: "我不去了,我陪祖父逛逛。"
少女点点头,与同伴登船玩耍去了。
r />许祭酒见自家孙子蔫头耷脑地站在那儿,怔怔地看着少女一行人远去,没好气道: “你想去玩就去,我哪里用你陪着?"
许家小子神色更难过了,他委屈地对许祭酒说道: “要是没遇上您,我还能厚着脸皮跟阿晗她们一起玩,都遇上您了我哪还好意思跟上去。”
许祭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还给你丢人了?”他骂了两句以后忽然回过味来, "……刚才那就是你常挂在嘴边的郭家三娘?"
不久之前,贺知章和钟绍京邀他过去喝酒,顺便和他商量说把郭家三娘放进国子监读书。
对于这种荒唐事,许祭酒自然是断然拒绝,还扬言说就算是辩到圣人面前去他都是这个说法: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种事你们想都别想!
可以说许祭酒这个老头儿就是三娘入国子监读书最大的阻碍。
圣人可没那么多闲工夫管这种小事,他这个国子祭酒都不愿意了,谁都别想往里面塞人。
许家小子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的,本来他还可以假装不知情继续跟三娘当朋友,如今直接跟自家祖父撞上了,他哪里还好意思装聋作哑?
一想到自己可能再也不能和三娘她们一起玩了,许家小子就伤心得很,对自家祖父的不近人情很不理解。阿晗读了那么多书,做事又那么厉害,为什么不能进国子监呢?
许家小子煎熬了许多天,这会儿终归还是没忍住,把自己的心里话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明明国子监从前也不是没有女监生,从前别国派了女使者过来交流学习,都是可以安排她们到国子监读书的。没道理别国的女子能进,大唐的女子却被拒之门外!
现在这样,他再也没办法跟阿晗做朋友啦!想到刚才那动作飒爽、长相明丽的少女,许祭酒陷入沉默。
国子监的生员要么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要么是血气方刚的青年人,甚至还有那么几个久经风月场的家伙。
读一读那《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吧,男女待一起读书多容易出事,原本好好的婚事都能变成双双殉情的祸事。
这叫人如何能放心把一个马上要进入豆蔻华年的少女放进国子监里?转念想到少女刚才那利落的身手,许祭酒又陷入沉思。
刚才得知他就是阻挠自己入学的国子祭酒,那小姑娘
并没有表露半分怨怼,甚至还主动问他家小子要不要继续一起去玩,可见这孩子心胸是极开阔的。
至于对方入了国子监会不会惹出什么乱子来,其实也不用那么担心,听闻人家身边最不缺的就是谈婚论嫁的人选,别的不说,贺知章家、越国公家都曾放出话来,说要是郭家三娘有看上的孙子可以随便挑走。
更别提她还与不少勋贵子弟及宗室子弟一起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