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永六年(1622年)十月,肆虐日本海近半个多月的飓风终于停歇下来,从北海道至琉球的广阔海域,渐渐归于平静。
西边“蛮夷”迟迟没有渡海来攻,幕府和大名们心心念念的神风忽然消失不见,一种莫名的不安情绪开始在西部各藩弥漫开来。
蛮夷越发不动如山,大名们便越发惶恐不安。
进入十月份后,各类谣言开始在九州各藩之间流传。
有说这次入侵蛮夷兵力超过百万,战舰连接数百里,规模远胜于当年的异国合战(即忽必烈征日);
有说蛮夷统领其实是位明国大名,和汉高祖同姓,他不仅能斩白蛇,而且还具备招魂技能,能像天照大神那样在战场上复活死去的亡灵;
当然,听起来最可信的消息是辽东蛮夷纠集了唐人、鞑靼、女真、朝鲜甚至还有红毛夷和佛朗机人共计数十万人,即将浮海而来,登陆九州。
蛮夷已给天皇下达战书,要求幕府将军立即下令释放关押在各藩的天主教信徒,并宣布天主教为日本国教;
立即割让九州岛给大明,大明自古以来便对该岛屿享有主权;
立即驱逐日本境内所有英国人荷兰人,以后只许葡萄牙人与唐人在此经商,而且要享受片面优惠国待遇;
开放长崎、名古屋等十三个城市,作为通商口岸,允许唐人与葡萄牙人舰船在此自由航行;
当然,在战争开始之前,幕府还须支付给敌人一千万两白银或者等价物作为战争赔款。
换句话说,战争还没开始,日本就需要先支付赔款。
德川秀忠不可能答应以上条款中的任何一条。
否则,幕府统治便会立即崩溃,德川氏天下共主的地位也会立即消失。
自蒙古袭来后,威胁最严重的一次——也是唯二一次,另一次是朝鲜入侵对马岛——外敌入侵降临日本。
大敌当前,从江户到萨摩,从关东到关西,各藩大名原本应该同仇敌忾,共赴国难。
然而在战争阴霾笼罩之下,大名与幕府之间、大名与大名之间,却开始出现猜忌与斗争。
这当然不是因为大和民族擅长内斗,而是缘于敌人在呈递给天皇的战书最后面还有补充写道:
“(投降)先机者有不次之赏,后至者有不测之诛。”
明确提出,最先归顺投降的三个大名,家产武士都可以得到保留,而且将成为新的幕府将军人选。
千金市马的故事大名们都知道,所以明军开出的条件必定能够兑现。
此时大阪之阵结束不过区区数年,关西各藩对幕府并未完全臣服,刚刚又残酷镇压天主教教民,幕府对九州岛上萨摩筑后丰前等藩,谈不上信任。
在这种相互不信任下,灾难很快便要降临。
关原之战期间,九州岛上的九位藩国,都是归于丰臣氏,隶属于西军,与德川家陷入对敌关系。
江户城对这九个不怎么服从幕府的大名很不待见,希望加强对他们的监视。
今年年初,德川秀忠以不准时参与参勤交待为名,将他侄子——领有越前福井六十七万石的松平忠直——流放到了九州(丰后)。
据说,幕府特意为流放到丰后的忠直安排了目付(注释1)。
这一目付表面上是监视忠直,实际上也是幕府探查九州大名动向的“雷达”,成为其支配九州的据点。
听闻朝鲜勾结辽东蛮夷进犯九州,德川秀忠只是象征性的派出了一支两千人规模的援军,其中还有很多足轻。
在耗干九州岛上这几个西南强藩实力之前,老奸巨猾的德川秀忠是不会轻易出动幕府精锐的。
即便是萨摩、肥前、筑后等九国内部,对于如何迎战敌军,所有人也是意见不一。
萨摩藩主岛津忠恒(注释2)号召其余各藩集结重兵,主动出击。
具体说来,使用战舰将武士浪人运至釜山、仁川登陆,南北夹击,采取文禄?庆长之役战法,抄略敌军,封死蛮夷北逃路线,等待幕府将军大军杀到,便将敌军一举歼灭。
不过岛津的计划太过大胆,除了小仓藩藩主,没有其他大名支持。
更多人则希望在对马岛上防御敌军,或者层层防御,诱敌深入,待敌军登陆九州再行决战,当年镰仓幕府军队击败忽必烈就是这样打的。
九州岛萨摩藩鹿儿岛城下町。
岛津大名拍案而起,对着周围各藩藩主怒道:
“一群蠢货,不要说什么文永之役!今时不同往日,当年蒙古人不善水战,他们的战舰也并不结实,刚一上岸便失去了补给,所以后来才被日本武士击败。而这次,我们的对手,完全避开了神风,而且他们的舰船更为坚固,而且早早在釜山囤积了上万石粮草。”
岛津扫视周围众人,狠狠道:
“只有杀到釜山,烧光他们的物资,九州才有获胜的可能!否则,只有等死!”
岛津忠恒十四岁便跟随父亲——有着“鬼岛津”之称的岛津义弘,参与朝鲜之役,年纪轻轻便在战场上崭露头角,据说,当年丰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