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归殿寂然无声,我听得刘成宝在宫外宣旨。
圣旨册封兰嘉为后,有言曰:“今兰式二女,祥钟华胄,秀毓名门,久昭淑德,允合母仪于天下,以册宝册立尔为皇后,钦此。”
可惜明明是两厢和美,我在大皇兄的眉间,却找不出一丝悦色。
或许因为这一场成全,令他忆起太多往事,那些被他深匿于心底,不堪的,零落的往事。
而皇兄的默认,也证明我的揣测属实。
原来母后当真不是难产而死,而是被我父皇赐死的。
我虽没有亲眼目睹当年的种种因果,但深宫之中赐死自己的皇后,还能因为什么?
但我告诉自己,到此为止。
不要再往下想,到此为止就好。
那时于闲止告诉我木已成舟不必回头,我并不明白,如今看来,才发现字字诤言。
皇上大婚订在除夕,只得月余时间准备,合宫内外忙得四脚朝天,皇兄与我说,他会在大婚上将我赐给于闲止为王妃,也好叫我嫁得风风光光。
我却觉得风风光光已不是我如今所在意的,我只求平平安安。
又是几场落雪,宫人不及清扫便已积起厚厚一层,于墀台眺望,整个九乾城已换了银装,昔日的朱墙碧瓦不见,天地的始与尽皆是茫茫。
盛妍被逐出宫后,淮王妃再无心后宫,我去淮王府探过她一回,她并没有与我多说,只闭目在佛龛前念诵经文,鬓边又添了几缕白。
她是真地老了。
尤姑毒害宁思的事已水落石出,确然是受淮王妃指使。
大皇兄说,此事既出在后宫,便全权交由我处置。
仿佛冥冥之中自有主宰,这个曾令我韶华陷于困苦,希望化作泡影的妇人,她最后的归途,却握在了我的手中。
然而去淮王府宣旨的这个清晨,我竟不由踌躇了。
我想纵然淮王妃从前千般万般地算计过我,害过我,但她这一回想扶持盛妍为后,不过是因自己老无所依,想要过得好些罢了。
而真正的她,不过是一个带着怨与憾一直活到了年色衰败的可怜妇人。
小三登过来与我道:“公主,去淮王府的教辇已备好了。”
我“嗯”了一声,想了一下道:“晚些再去,我先去倚晖堂看阿青。”
小三登道:“公主要去沈三少那里看二世子,不如等世子大人过来再一并去。”他一顿,抬目看了眼我的脸色,又继续道:“这些时日世子大人曾来看过几回公主,公主都因身子困乏推说不见,前几日本已与他说好要一起去看二世子,奴才想左右世子大人午膳时会过来,公主不如等他一起。”
选妃一事耗尽我的心神,却不至于困乏到连见一个人的精神头都没有。
于闲止必定明白我何故不见他,故此这些日子他来天华宫,再未如从前一般久留不走,顶多等上一盏茶的功夫便离开。
我道:“不必了,我独自去倚晖堂便好。”
沈羽住的椅晖堂在九乾城东,与我的天华宫是两头,乘辇过去,亦要耗一个时辰。
椅晖堂中十分安静,沈羽坐在桌案前,持笔似乎正在标注一张军阵图,小胖墩子伏在桌案一旁的矮几上习字,抬头瞧见我了,哭丧着脸唤了声:“世婶——”
沈羽应声抬头,愣了一下,又往我身后看了看,这才道:“你是一个人来的?”
我笑道:“怎么,本公主一个人就来不得?”
沈羽哈哈一笑,将笔往砚台上搁了,起身道:“你跟我摆什么公主的架子。”又看了小胖墩子一眼,笑说:“去吧。”
胖墩子学着他二叔的样子,仔细将笔在砚台上搁好,后才摇摇晃晃地跑过来,抱住我的腿委屈道:“世婶,二叔欺负阿青!还罚阿青抄十遍礼诫!”
我愣了愣,讶然地看向沈羽:“我本以为辽东王教子严苛是有名的,没想到你们沈家一家都有这毛病。”
沈羽一副懒得与胖墩子计较的样子,转身去收桌上的军阵图,一边道:“燕地动乱将起军务本就繁忙,加之你皇兄又要大婚,我自己都忙不过来,却还劳什子地去守他写什么礼诫,你且让他自己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胖墩子扁着嘴,嘟囔了半日,才道:“前几日三姨来瞧阿青,叫阿青陪她说话,还问阿青世叔对世婶是怎样的。阿青本已十分小心,只略微提了一下世叔曾把脖子上的玉菩萨送给了世婶,不知怎么竟将三姨、竟将三姨惹得落了泪。”
沈羽挑着眉梢,在一旁添补:“我早已提醒过你,少在你三姨面前提你世叔怎么世婶怎么,你却不长心眼,眼下惹了祸,却叫我帮你收拾。”
胖墩子听了这话,皱紧眉头,嘟着嘴道:“阿青人小,心眼便小,三姨本就爱哭闹,阿青已很让着她了。”说着,又摊开他的手给我看,“二叔还叫阿青抄十遍礼诫给三姨看,好叫她消气,世婶你看,阿青才抄了三遍,指头已肿了。”
沈羽瞟了他胖乎乎白嫩嫩的手一眼,漫不经心地啜了口茶:“你闯了祸,要将自己的玉菩萨赔给三姨便罢了,李嫣儿不收,你又要来讨我的玉菩萨送她,你世叔想要与你世婶过一辈子,故此才将自己的贴身之物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