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并没有真有带着材料工具去徒忻府上去做手工,他还没随意到这种程度,换了身出门的衣裳就领着人去了。
徒忻是在书房里等着贾宝玉的,头上没戴帽子,羊脂玉的簪子别着发髻,一身家常衣服,脚上也没着靴趿着双石青色的鞋子,手里拎着的据目测应该是昨天的那本游记。看到贾宝玉来了,先扬扬眉毛:“得闲儿了?”贾宝玉低头见礼,弯下了腰,忽然觉得有点儿悲哀了,习惯性的动作啊,已经习惯了弯腰了,可真是……心里有些懒懒的了。
徒忻见他忽然不动了,惊了一下儿,扔了手中的书:“你怎么了?”人已经从椅子上起身过来了,伸手拉着贾宝玉的手,另一手伸上他的额头。贾宝玉反射性地一躲,又愣在当地,垮了双肩:“没事儿。”借着揉太阳穴,把手抽了回来,又问徒忻身子可好。
徒忻疑虑地扫了他一眼:“昨儿已经好了,不过是躲病罢了。你心里不痛快?有什么事儿么?我来与你开解开解。”贾宝玉心里不是滋味,现在的心事可不是随便能说出口的。徒忻道:“方才还好好的,一下子又这样儿了。”贾宝玉咧咧嘴:“看到殿下就想起那一堆方块儿石头来了,头疼。”
“倒是我害了你了?”徒忻嗤笑一声,携了贾宝玉的手,“看看我消夏的地方去罢。”贾宝玉轻轻挣了一下,没挣开,含糊应了一声,随他走了出去。贾宝玉与他并肩走着,心里不适的感觉更浓了,他们现在这样儿,这算是什么呢?真是稀里糊涂,想放手吧,真放了肯定后悔——已经坐立难安过一回了。
徒忻停了下来,贾宝玉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徒忻道:“我才要问你,今儿猛地就不对劲儿了。你总跟时刻担心什么似的,”伸手抚了抚贾宝玉的眉心,“成日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到如今不也是好好的?世事本如此,如何自扰若厮?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他不是个粗线条的人,自然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
贾宝玉怔了一下,真是的,矫情什么呢?刚穿过来那会儿觉得前途无亮的时候不也这么过来了么?现在没了性命威胁,对于生活质量的要求又提高了么?甩甩头,笑道:“没什么,如今没事了。方才发懵了呢,眼看着一道长大的姐妹都要出门子了,这两天心里不舒坦。大概齐嫁闺女也就是这样了。”徒忻定睛看了他一下儿,摇摇头:“你呀,瞎操心。来看看吧,说来当初修园子的时候你也来看过的。”两人携手并行四下看着,郡王嗯未来还有可能是亲王的府邸,其规模自然要比个国公府大不少,共后园也要深很多。
说起来大观里也有几处不错的景致,但是贾宝玉对大观园一向是敬而远之的,在他的印象里,这地界儿应该不是他的福地,那里能磨软男人的骨头,后来里面又住进了一群一群的女人,虽然是自家姐妹,也要有点儿规矩,无事混在内闱,这样的名声可不太好。是以他对自家传说中非常不错的风景,还真没怎么仔细领略过。徒忻的园子修得也是不错,贾宝玉同样也只是在开始建府的时候来过一回,这会儿徒忻府中没有内眷,徒忻自己又很有闲情,正好可以细细看看,说来这也是贾宝玉真正有心情仔细地打量一个花园。
徒忻的审美观挺正常的,既不狂热喜好浓丽的彩绘也不会故意在屋顶洒茅草以示修心养性。地方又大,固然有堆土垒石作假山的地方,也有地势开阔之处,人少,又静,果然是个清心的好地方。先前心里的别扭倒淡了许多。
最后绕到了徒忻收拾出来准备消夏的地方,贾宝玉又把昨天问的话又问了一回:“靠着水边儿,殿下身子才好,怕不大相宜呢。”徒忻道:“我已是好了,再说,如今只是收拾一下,过阵子再过来住,今儿不过与你一道儿看看喜不喜欢这儿,要是爱这儿,时常过来住住也使得。”贾宝玉道:“殿下怎地跟十八爷学了?臣家就在京中,哪有时常到旁的地方住的道理呢?”徒忻的手紧了紧:“进来看罢。”
三间房,中间是厅、左右一为卧室一作书房,格局很标准。书房里有一架书,椅案俱全,临窗还有一小塌,上有个小小的炕桌,摆着棋盘,地下有香炉,香烟袅袅。贾宝玉道:“殿下这里果然好。”徒忻道:“我这里好地方多着呢,过来坐。”把人领到小榻上放倒坐下,自己也坐到对面,支起一肘撑着下巴,看着贾宝玉,且看且笑。看着笑着还拿另一只手握着贾宝玉的手不肯放,拇指不停地摩娑着手背,然后问贾宝玉最近过得如何,又说:“如今父皇也不怄气了,你又刚得了赏,想不想挪动挪动?”贾宝玉道:“挪动?”徒忻理所当然地道:“自然要挪动!你原就是贬谪了的,现在当然要升回去。”
转了一圈儿,又回来了……
靠!终于知道什么不对劲儿了,原来,转了一圈儿,又回来了啊!还tm像是被潜了,眼下像是□□。贾宝玉的脸也沉了:“好好的挪劫什么?没的把人叫过来又说这个,你……”脑子里想些什么?
徒忻走到贾宝玉跟前,前摆都碰到了贾宝玉的膝盖,肃容道:“你要真这么想,那也真没意思了,事到如今,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么?难不成我是那样的人?”
贾宝玉低下了头,徒忻却站着没有丝毫移动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