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煞七十二变 毛绒绒的月亮悬在树梢上头,夜风从此间漫过来,被凌乱的树梢筛得细碎,就成了千万把冷刀子,攒入咸宜庵门前,刮得鬼龇牙咧嘴。 众鬼只好把两只小鬼围在中间,围成一团苦苦忍耐。 前头就是庵门,墙不高,门也不厚,但上头缠绕的灵光却让鬼魅们不敢逾越分毫。 目光越过墙头,可以望见寺内沿山而建的院落上灯火通明,传出阵阵欢声笑语——佛门清净地似有一场夜宴正在举行。 一墙之隔。 一头热闹而温暖,一头却只能被冷风拆骨头。 众鬼本来还对进寺庙过夜心存疑虑,可当夜深风冷,也顾不了许多,反倒一个劲儿催促黄尾。 黄尾一边敷衍着「快了,快了」;一边躲在鬼堆里,拿着一条长树枝远远挠门。 大伙儿逐渐不耐。 门里终于有了回应: 「门外的善信,本庵夜里不接待香客,还请明早再来吧。」 话里故作老成,但声音软糯糯的,显然是小女娃娃。 黄尾让大伙儿噤声:「里头是拾得小师傅么?」 「唉~」门里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我就说哪个半夜登门,果然是黄尾你呢。」 「没想小师傅佛法越加精深,都能掐会算了!不妨再算算,我这番给小师傅带的什么糖果?」 「杨梅糖!」 门里小尼姑的声音立即雀跃起来,可转眼又苦闷下去。 「我不要你的糖果了。师傅说了,不许我再放你进门。」 众鬼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黄尾向大伙儿眨了眨眼,然后装模作样叫唤起来。 「哎哟,哎哟!」 「怎的了?」 「冷风丝丝都似那竹条,刮在身上,比打手心还疼哩!」 「可师父说……」 「老鬼只求四面墙壁躲上一夜,天不亮就走。小师傅不说,我也不说,师太又怎会知道呢?」 「可是明早师父发现林子里佛像被糊了眼,就晓得你来过哩。」 黄尾嘿然一笑:「小师傅不放黄尾进去,佛眼上的泥巴也不会掉。反正师太都会发现我今夜来过,你放不放我进门,又有什么分别呢?」 「……」 门里当即没了声响,显然小丫头被绕晕了头。 众鬼纷纷对黄尾奉上「鄙夷」:这厮竟然骗小孩儿! 可当又一阵冷风袭来,刀刀入肉。门里也迟疑着开口:「好吧……但不许教人发现。」 众鬼:骗得好! 得了小尼姑应许,黄尾领着大伙儿熟门熟路到了一墙根下,扒开草丛——得,又是一口狗洞! 流年不利。 怎么今晚没干别的,净在钻来窜去?! 无奈冷风一催,李长安叉腰吐口水趴地钻洞一气呵成。 进了院子。 就瞧见一个约么五六岁的圆乎乎的小尼姑,踮着脚尖,举着小短手,用袖子遮住一尊佛像的眼睛,以免佛光照住洞口。 「好么没?」 黄尾:「快了,快了。」 然而小尼姑手都举软了,黄尾还是那句「快了」。 纳闷回头一瞧。 呀?! 墙根下咪悄咪蹲了一排鬼。 那洞口还不断有鬼冒头。 小尼姑把眼睛瞪得跟脑袋一般圆,扭头就要跑。 把黄尾吓得赶紧叫道:「祖宗,慢些!小鬼可经不住那佛爷一眼呢!」 小尼姑听了,连忙又把袖子遮上 去,撅着嘴: 「坏黄尾你骗人!」 黄尾见状松了口气,又开口忽悠:「小师父放宽心,咱们都是好鬼哩。」 可小尼姑却突然「精明」起来: 「放你一个,师傅都要打我手心。而今,进来这么多……」 说着,嘴巴越撅越高,眼泪都渐渐打起了转。 委屈巴巴给众鬼点起数,计算自个儿得被打多少次手心。 「一、二……八、九、十。」十以后不会数,只好又,「一、二、三……」 手指都掰完了,也没数出个数出来。 小姑娘急得脑门直冒汗,连被打手心的苦恼都顾不上了。 这时候,旁边忽然***一个声音: 「十八。」 小尼姑连连点头:「对,对!就是十八。」扭头冲那声音,「阿弥陀佛,多谢施……」 话声戛然而止。 而后竟是吓得往后一蹦,连佛眼也顾不上遮了。 李长安赶紧一个健步上去,拿袖子包住佛头——他是正儿八经的玄门修士,并不惧怕这点佛光——而后顺着小尼姑怯生生的目光望去,那里多出了几个身形精悍,配着刀剑,作武夫打扮的男人。 他们晃悠悠迫近。 「小尼姑个头不大,胆子不小。竟敢外通贼人,监守自盗!」 小尼姑脑袋摇得飞快:「不是贼人,不是自盗,他们都是客人哩。」 「客人?」 武夫们哈哈大笑,浑身的煞气压鬼,酒气熏人。 其中一个忽然上前,伸手揪住黄尾顶毛,拉到身前,用灯笼一照。 迷离醉眼,「嘿嘿」嬉笑。 「嚯,好丑的玩意儿。咦?没影子?竟还是只鬼!」 黄尾吃痛不已,但仍悄悄摆手,让大伙儿不要轻举妄动。 然后谄笑着连连作揖:「将军手松些,你定是外地人吧?」 「怎的?本地鬼就能做贼么?」 「好汉说笑了。如果我没猜错,上头设宴的主人应该无尘大师吧?钱唐城里谁人不知?无尘设宴,来者不拒。我等即便是鬼,但进了这咸宜庵,又如何不是客呢?」 几个醉鬼面面相觑一阵,又忽而放声大笑起来。 「这丑东西倒是长着好舌头,你要是是个活的,乃公非得割来切脍佐酒不可!」 「你要做客?好好好,都同乃公来吧!」…… 咸宜庵依山而建。 最高处是主殿,供奉着大神观自在,两侧皆有弧形廊屋,对坐着诸般菩萨、罗汉。 中间是一个宽敞庭院,庭院入口与主殿相对处,立着一扇牌坊,牌坊外便是延伸向下的石阶,殿上的佛